两人站在马路对面,盯着一个个从校门走出的女生。眼睛都望酸了,也不见赵丽天踪影。眼看着天渐渐黑了下来,出门学生渐稀,直到校园空落偶有零星学生拖着身影出来,也没见赵丽天。
“要不,去她家吧。”吴建国对任春梅道。
“稍等,不要太急。我问你,她在班上担任什么职务没?”
“是语文课代表。”
“是吧。那也有可能她被老师留下,协助老师做什么事。”
“那就继续等?”
“……不,那样太被动。这样,我进去打探一下。”任春梅道。
“你——又不认识人,怎么打探?”
任春梅微微露出笑意,“放心,我有办法。你告诉我,她在哪班。”
“高一班。”
“班主任姓什么?”
吴建国摇头。
“那,语文老师也不知道姓什么了?”
吴建国点头。
任春梅露出颇有深意地笑,大约是感慨吴建国和赵丽天相爱之道吧。想了想,说:“你在这里等我。我去‘侦察’一下。”
任春梅推了她那辆漂亮的永久女车到了校门口,在传达室那端停了一些时间,与门卫不知在说什么。随后,她进了校园,骑着自行车,往几幢灯火通明的教学楼而去。
也不知过去多久,对吴建国来说,感觉很长,任春梅骑着她那永久牌女车回来了,对吴建国说:“她没来上课,老师说她生病了,请了假。”任春梅将她“探”来的信息做了处理,老师那头原话是:她请了一周的病假。
任春梅怕吴建国受不了,想太多,临时用“请了假”这三个字模糊了。
吴建国急急道:“那我们赶快去她家吧。”
任春梅满是母性的目光看了吴建国一眼。
吴建国:“你上我的车吧,把你自行车锁一边,回头我想办法取了送给你。”
任春梅举起她白皙的手,在胸前往下压了压,示意他控制自己情绪。
吴建国立即领悟了,说:“她家你也不认识,那,这样,我开慢车,你跟着我,行吗?”
“当然!”任春梅言语里充满对吴建国的认可和感叹。一个男人,只有学会举重若轻,心里存得住急事、重事、疼事,喜怒不形于色,方能做大事。
就这样,两人,一个在机动车道上,摩托车开得极慢,一个在非机动车道上,骑得较快。半道上,正好经过一家水果店。任春梅示意吴建国停车。原来她去了路边水果店,买了苹果和香蕉等。
吴建国和她一起进店的,买时,任春梅要了梨,立即被吴建国制止。任春梅不解,但无条件地听从了。交流才得知,梨者,离也,这个特殊时期,是不能送梨的。任春梅心里暗叹,上次叫“梅姐”,被他改成了“春姐”。于细微处见智慧。
还没看到赵丽天家呢,吴建国就将车停在路边。任春梅以为已经到了。谁知没有,还有二三百米吧。吴建国说,她会听出我的摩托车声的。
任春梅不由感叹,这“弟弟”的智商与情商不同于常人。来前,她事先跟他交代过,在自己没有和赵丽天做好沟通前,千万不要在赵丽天面前现身,特别是不要给赵丽天他们合伙而来的感觉。
余下的距离,如果不是事情特殊,吴建国就会拿过自行车骑起,让任春梅坐在书包架上,几百米,蹬几下就到了。
但,今天境况特殊,两人心照不宣,保持距离步行而去。赵丽天的家离村而建,标识性非常强,吴建国远远就指着象山村边一个长着高大的榆树的大院落,说:“就是那里。”
任春梅欲行又止,回首问吴建国:“你确定她爸爸出差了,不在家?”
吴建国微微叹息道:“这我不能肯定。他这次出差哪天回,都不清楚。今天回来也是可能的。”
任春梅想了想,皱起眉头道:“她爸爸如果在家,情况会复杂。”
想了想,却又说:“或许问题更好解决。”
任春梅说完,朝吴建国神秘一笑,向那大院去了。
但又折回来了,对吴建国说:“不行,必须确定她爸爸有没有回来。”
见吴建国有疑惑之神,任春梅解释道:“我入她家,不能第一时间让她知道我是任春梅,因为那样她会拒绝跟我见面、说话,会在第一时间冲突起来。”
吴建国:“这和她爸爸在不在家有什么关系?”
任春梅:“如果她爸爸不在家,我就以她爸爸单位办公室工作人员的身份进去。如果她爸爸在,这戏就穿帮了。得另外设计。”
吴建国锁紧眉头。
任春梅也锁紧眉头。
“她家里的电话吧,现在肯定不好打。如果往厂里打,我知道的那个号他爸爸已经不用了——”吴建国道。
任春梅接道:“如果通过114查,只能查到传达室和行政办公室的电话。行政办公室这个时间点已经下班了,传达室应该不会知道厂长的行踪的。”
又说:“也不一定。他们厂就一辆小轿车,归赵厂长专用,对吧,这车进出大门,传达室工作人员会很敏感,如果车还停在厂里,就证明他还没回来,如果出去了,就——”
吴建国道:“这不一定,那车,不是绝对专用,赵厂长出差期间,其他厂领导也可能用的。而且,凭我对她爸爸的了解,他一定会这样处理那辆车,那个司机,也是挺懂人情世故的。”
俩人又锁起了眉头。
细节决定成败。任春梅在细节上如此下功夫,这才成为让秦科长等人心动的任春梅。
吴建国忽然点点头,对任春梅道:“或许这是一个办法。”
任春梅:“什么办法?”
吴建国:“让我妈打。打到她家,只要告诉我妈目的,不需要告诉她具体办法,她会有办法打探出赵厂长有没有回家的。”
任春梅一拍巴掌:“对呀,怎么我没想到这个思路呢,凭你妈妈的素质——”
吴建国摇摇手,说:“我们去找电话吧。”
两人在街边找到了有公用电话的商店,吴建国将电话打回家。正巧是安巧湘接的。
“妈,请你帮个忙,麻烦你给丽天家打个电话,看他爸爸出差回来没有,在不在家……我过十分钟再给你电话,你告诉我结果,行吗?”吴建国和妈妈说话时,让任春梅总感到电影上那种大户人家互为敬重的母子范式。
吴建国放下电话,神情错综地摇摇头,感叹一声。
任春梅不解地问:“什么意思?”
吴建国悠远而深情地:“我妈……厉害,居然一个字也不问我为什么,什么情况……”
“你妈的确不是一般的母亲……”任春梅道,跟着还有下一句“所以才有不一般的你。”但这句,她没说。
吴建国又摇摇头,陷入某种莫名的深思,又忽然盯着任春梅看,清澈的目光散射着一阵阵热量。看得任春梅有些不自在,回眸与他目光相撞,满是问号。
吴建国:“我——忽然觉得,你很像我母亲……”
任春梅混杂而惊奇地一笑,“哈……”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吴建国想了想,又道:“不过,你比我妈厉害……”
任春梅缓过神来,“你的意思,我不做你姐了,做你的——干妈、教母?”
吴建国抬眼看天,疲惫的脸上绽开暖昩的笑,反问:“你想做什么?”
任春梅:“你觉得我适合做什么?有只有七岁就做母亲的吗?”
俩人笑了。
笑得很弱,传得很远,很久……
感觉十分钟已到,吴建国把电话拨回家。安巧湘回道:“她爸没回,不在家。”又问:“你今天回来吗?大约什么时候回?”
吴建国想了想,道:“我也不知,你就预备我不回来吧;你们正常休息。”
任春梅去了。
天已经大黑,将城市灯光唤醒了。任春梅越过赵丽天家前面那盏幽暗的路灯,在吴建国的目光里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