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筒拿在手上，吴建国愣愣地望着，安巧湘推门进来了。显然，她在门外密切关注着呢，吴建国电话打过去立即被挂断，这种信号还是很明显的。

“建国，你能告诉我你们具体发生了什么吗？”安巧湘道。她想介入儿子和赵丽天的事。显然，她是很喜欢赵丽天。

“妈，我们的事，还是让我们自己处理，好吗？”吴建国缓缓将电话放好。

安巧湘认真地点点头，“妈相信你。需要我的时候，就直接跟我说，啊？”

吴建国迟重地点点头。

吴建国想，要不明天下午再到她学校门口等她、接她？但她会不会在校门口情绪失控呢，如果那样，事情更糟。

要不，索性上她家去，也不招呼，有话当面说。显然，她对自己有气，给她一个泄气的机会，事情才有转折的可能。但，这显然不是上策。

吴建国在屋里兜兜转转，一时主意难定。又驾车去了那天纵身江中游泳之所，默默下水，在“半江瑟瑟半江红”中，静静地游向水渡标。

一直有个传说，说是长江或水塘里有一种动物叫水猴子，专门喜欢和人戏耍。水猴子的巢穴就在江、塘之底，有时寂寞了，就会拖一个人下去，到它巢穴里陪它玩耍。

有两个故事，还是小时候夏天纳凉时听大人讲的。

一个是说，解放军支农下乡，晚上集合时，少了一个战士。怎么找都找不到，就有村中老人说，会不会被“水猴子”拖到塘底了。于是调来几台大功率抽水机，把村口池塘水都抽干了。

果然，在塘底发现一个洞穴，那个解放军小战士正躺在里面，被只水猴子玩耍着。

还有个故事说，夏天，在长江边上，一条船上的船工坐在船边泡水纳凉，忽然水下伸出一双毛茸茸的手，捏紧他的双脚。这个船工知道是“毛猴子”来拖他了

他克制住慌张，对一旁的另一个船工说：你有力气能把我拖起来吗？如果你能把我拖起来，我就把我的手表送给你；我可是有定力的。那个船工不服气，再说有手表为赌。

于是他猛一发力 ，把那船工连同毛猴子一起拖出水面。船工被救了，那“毛猴子”在空中一声尖叫， 又扎到江底去了。

谁都没见过“毛猴子”，但小时候，盛夏难挡时，几个小伙伴在长江里嬉水、学游泳，玩的过程中，只要有人大喊：“毛猴子来啦！”所有的小伙伴没有一个不立即从水边爬起，夺命般地蹿上岸。

这天，水阔日扁，白浪如雪，吴建国兀自一人慢慢在江浪中飘游时，忽然有一个遐想，或曰有一种期待，就是水下忽然蹿出只“毛猴子 ”来拖自己。

自己会和“毛猴子”有一番激斗、玩耍，不管结局如何，都是一种痛快。当然，说结局，在水里，自己肯定是斗不过“毛猴子”的，最终自己会躺在江底成为“毛猴子”的玩具。那也是舒畅的 。

就这样，吴建国慢慢在水里游着。已经入冬，水冷如刀，但吴建国浑然不觉，悠悠地游着，莫名地期待“毛猴子”的出现。

“毛猴子”自然没有如愿出现。吴建国起水后，心思却定了许多。

第二天一早，吴建国打了114，查询了“林业机械厂”的电话，又通过林业机械厂的对外公用电话，询问到销售科赵元葆赵科长办公室的电话号码，略一沉吟，将电话拨了过去。

感觉耳边响起的并不是电话声，而是自己心脏咚咚地跳动声。

电话响了很久，没人接。是不在办公室，还是出差到外地去了？早就听赵丽天说过，爸爸一年四季，大多时间，都是在外面出差的。全国各地，几乎被他跑遍了。

隔了半小时，再打过去。

仍然没人接 。

中午时，又拨了。一种死马当着活马医的心态。不想就有人接了。对方“喂”了一声， 吴建国声音仓皇道：“请问是赵科长、赵叔吗？”

赵丽天的爸爸显然一下没听出吴建国的声音。“请问你是——”

吴建国匆忙回答道：“我是小吴，吴建国……”

赵元葆那端愣了下，一下明白了：“哦——你是那个，不会喝酒却要做生意的吴建国，哈哈！”

吴建国默然微笑，道：“赵叔 ，我——有些事，还有些想法，想跟您——”

赵元葆爽快地接过话：“行啊，正好我今晚有空，你晚上上我们家来就是啦，但是你要做好思想准备哟，这次上门，我可要让你喝酒了；让小丽天和你一起喝。”

“不是，赵叔——”

“哦，不是要找我说事，而是要找我办事？”

“不是，赵叔，我是想，单独和你谈谈——”吴建国道。

赵元葆“哦”了一声，明白了，说：“你稍等，我看看我下午的安排——三点半到四点半，我可以抽一小时出来，你就那时来厂里找我吧。”

又说：“我们厂里门卫制度很严的，一会儿我给传达室去个电话，你来时，报上你的姓名，就行。”

下午三点 ，吴建国就骑着摩托上路了。知道在哪里，摩托车大约十五分钟的路程。但吴建国担心路上有别的事打岔，还是提前一些出发。

一路很顺，很快到达林机厂。厂门口就让人感觉这个厂不一般：门极宽，一大片比足球场还要大的水泥空地，中间有个喷泉，喷出扭动的花瓣。厂区的大铁门紧锁着。

吴建国将摩托车停靠在传达室边。印象中，一般单位的传达室都是由岁数大的老人看守着。但这里不，是三个看上去未超过三十五岁的年轻人，身着统一的工作服。

当吴建国向他们说来找赵科长时，其中一人用宾馆式的礼貌语气问道：“请问你叫什么？”吴建国如实自我介绍，那个门卫立即先把他引进门内，指着前方一排硕大整齐的车间后面一幢小高层，说：

“就那幢行政楼，你开车到那幢楼，上八楼，出了电梯左面第一间，就是赵科长的办公室。”

传达室的人旋即打开大门，让吴建国驾着摩托向那幢在厂里显得特别突出的行政高楼驶去。吴建国仔细一算，如果按照三点半到达厂门口来设计自己，那到达赵科长办公室的时间就一定是迟到的。

好在心思缜密的吴建国多了个心眼，因此，当他乘电梯上了八楼，往左一看，一排办公室，门庭上都挂着“销售科”字样的牌子，唯第一间办公室的牌子上写着“销售科长”，门关着。

吴建国门敲得短促有力。里面没有回应，但门，却被人打开了。吴建国一看，五六个人环坐在赵元葆身边。原来正在开会。吴建国一看，忙道：“赵叔，不好意思，打扰了，我等会儿再——”

未等吴建国把话说完，赵元葆即道：“今天的会就这样吧。有些事，回头再商量。”众人一听，旋即起身外撤。赵元葆对吴建国道：“来，进来坐。”吴建国等开会的人都出来了，这才进去。

屋子里，有浓烈而呛人的烟味。

赵元葆将一杯新沏的茶端给吴建国时，问：“要不要来支烟？”吴建国一时失去反应，大约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礼遇吧。赵元葆便将已经抽了半包的烟连同只打火机，都放在吴建国面前。

吴建国似豁然醒悟过来，取起香烟，抽出一佷，点上，然后，狠狠吸了一口，吞进肚里，这才道：“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