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咏最大限度地提高嗓门:“所有人,都注意下,你们在撤离下楼时,有没有人中途摔倒,或其他原因,有人没撤下来的?”
全场一片安静,无人回应。
杨咏急了:“请回答我,有没有!”
这才有人应道:“没有,没有,”跟着,这应和的声音越来越大。
可杨咏还是不放心,她略一思,说:“听着,现在,所有的人,没经允许,谁都不可以离开。因为下面有事情请你们配合完全。校长和全体老师,请你们认真执行我这条,不要让人离开现场,下面听我安排。”
接着,她说:“现在,每个班级,归每个班级, 老师拿出花名册,将还在现场的人打钩,不在现场的人,你们一一落实,看谁能联系上离开的人,他们同学之间,都是有走动的。然后,连夜行动,落实到位,将离开的人都确认安全。”
又说:“天亮之前,报告给我。齐主任,这事你和校长对接,落实到位。”
那位一直紧跟着的杨咏的中年男子——齐主任立即应道:“是,杨书记,你放心,我一定落实到位。”
齐主任立即对校长说:“校长,请立即让老师们动起来吧。”
于是,操场上,人们按杨咏的要求,分班的分班,点名的点名。正进行中,一辆救护车鸣叫着驶来。这是齐主任安排的,吴建国救出小神,他去观察下后,立即拨打了120。
小神被抬上了车。她孱弱地对医生说:“送我去三院吧——我是三院的。”
吴建国却不肯上车,说没事,就是背后挨了几碎砖,有些皮外伤,涂点药水就行了。
救护车快要启动之际,吴建国对小神说:“神护士,这下,你可以写出一篇非常感人的关于如何从坍塌大楼逃命的散文了。呵呵!”
小神扭过头去,不理他。
快天亮时,杨咏接到齐主任的电话,说,一个不缺,全都安全撤了。整个事件,仅一人受伤。
杨咏安排道:“好。这样,你立即起草一个紧急通知,立即要求京润区各单位进行房屋安全自查,命令区房管局对居民住户立即安全普查,将事故隐患消灭在萌芽状态。这紧急通知,一早就要发下去。
另外,通知区教育局、房管局、规划局、建设局、防险办的一把手,下午两点,到区里开会,不许请假!”
“是。”齐主任军人似的回复着。听声音,他已经很疲惫了。这两项任务布置下去,他这一夜是休想睡觉了。
想了想,杨咏又说:“对了, 还有那个天国建筑的吴建国,你也通知他……”杨咏说到这儿,有些犹豫,是通知他和自己谈,还是通知他一起参加那个会。那个会,参加的可都是政府机构,他,只是一个小民企的小老总。
齐主任默默等着杨咏的决定。
当办公室主任,必须有两个习惯,一,领导电话没挂,自己千万不要主动挂电话,哪怕领导已经把话说完,领导只要不挂,你就不能挂。二,领导思考,不要插话,三分钟五分钟,都必须耐心等。
“算了,我来联系他,跟他说吧。”杨咏最终说,言毕,将电话挂了。
说完这些,杨咏结结实实睡了一觉。
睁开眼,已经是早上九点多钟。匆匆洗漱完毕,喝了瓶牛奶,就先给吴建国拨电话。但家里和公司的,过去很熟的两个电话,都不在。杨咏忽然想到吴建国现在主业在建筑上,就又将电话打到天国大酒店,要到吴建国另一个电话号码。
一打就接。杨咏也没和他闲扯,只说“今天下午二点,到我这里来,参加个会”。谁知被吴建国一口谢绝,说:“不行,我下午事情多呢,没时间开会。”
杨咏:“有生意要不要做?有钱要不要赚?”
吴建国稍愣。生意?“生意当然要做,钱,当然要赚。”吴建国答道。
“那就下午二点钟准时过来。”
杨咏放下电话,一时踌躇,是先给市相关领导汇报一下昨夜的事呢,还是先去区里处理事务,等下午开完会,对坍塌的培训中心有了初步解决方案后,再向市里汇报。
杨咏决定还是先到区里。只会向领导汇报的干部,从来不是领导喜欢的好干部。出了问题,发现问题,一定要带着解决问题的方案,再去向领导汇报。
便先往京润区政府去。来接她的小车司机说:“日报社、电视台、电台的记者,都在区政府等你呢,他们一早就到了。办公室知道你忙了一夜,不便打电话吵你。”
这可是个好消息。昨夜那样忙,包括今早安排事务,根本就没考虑新闻这一头。而她本来一直喜欢创造新闻运用新闻的。特别是党报和电台。电视台虽然也能报,但,现在拥有电视机的家庭,尚不足百分之六。
车到区委大院,还没停稳,七八个记者就围上来了。都是熟脸。热情地招呼着。杨咏用眼角的余光一看,不远处正架着一台摄像机,拍她从车上下来与众人招呼的场景。
齐主任热情地说:“请大家一起到二楼小会议室吗,有什么问题要采访杨书记的,我们就在那里进行。”
杨咏道:“不了,采访又不是开会,呵呵,就到我办公室吧,就是稍微挤了点,你们不会在乎吧?”
记者们自是纷纷赞成,随杨咏进了她的办公室。人坐定,茶泡好,《江州日报》政治新闻部祁主任当仁不让,首先开腔。一则是党报,二则,来的记者中,他的职务和行业影响力最大,他撰写的稿,通常都发在《江州日报》的头版头条。
祁主任说:“具体细节,你没到之前,我们已经和办公室了解许多,情况掌握得差不多了。我只是想问你,你是怎么敢那么果断地做决断,立即下令撤人的呢,因为那楼也可能会不倒,那样,你就会成为被取笑的对象。”
杨咏几乎未加思索地回答:“生命第一,责任第一。如果,我下令撤后,那楼平安无恙,我会今天安排专家过去,做一个综合评估,然后根据专家的意见,再采取相应的措施。比起被别人取笑来说,将近五百条生命,孰轻孰重?”
电台记者问:“当时你是不是有直觉判断?”
这让杨咏思考起来:“直觉——好像没有。只是感觉,几百条生命,就在我的决定之中,关键,有一点,有个很懂建筑的专家,当时主张撤人。我是听取了专家的意见。对了,你们别光采访我,你们也要采访采访这个专家。”
电台记者却说:“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专家的意见给你提供了参考,而果断决策,是你刚才说的‘生命第一,责任第一’的观念起了关键作用?”
杨咏:“可以这样理解。”
记者们一边问,一边唰唰在本上记着,而电台记者则将一台录音机放在杨咏面前,电视台记者则默默坐在一侧,摄像机象征性的将镜头对着杨咏。杨咏懂,这种场景,不是电视台记者喜欢的,而且她的画面里,极可能有其他记者的身影。
果然,报社和电台的记者问得差不多时,电视台记者说:“杨书记,能不能麻烦你和我们出一次现场,我们一起到现场,对您进行采访。”
杨咏微微一笑:“这样不必了吧,有什么问题,就在这儿问吧,你们把我拍得好看点就行。”
众记者都被杨咏这即兴的幽默逗乐了。而杨咏心里是有数的,昨天的现场,如果电视记者在机器面,抢拍些镜头,最好不过。现在再去,在那个背景下接受采访,就有作秀之嫌,使不得。
电视记者:“是这样,杨书记,我们今天是把这事当头条一大新闻做的,而且同时向省台报了,省台说非常好,让我们尽可能多拍些,因为他们还想把这新闻送到北京,争取上中央电视台。所以——”
一个手持话筒的主持人则说:“这条新闻如果能上央视,我们整个电视台都会有光的,我们新闻部会受到额外的嘉奖的。”
日报的祁主任露出不屑的神色。电视记者就是没素质,这样的话,也对外讲。他们就是靠机器吃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