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可是，我做错的地方，已经向你道歉了，是不是我还有哪些地方做得不到位，做得不对，你——可以告诉我吗？”杨咏这话说得很诚恳。”

吴建国想了想，问：“你，知道我的履历吗？”

杨咏摇摇头。

吴建国：“我是个被单位开除的人。在我高中毕业分配进工厂五个月不到吧，就被开除了。原因呢，是我看不惯某些领导盛气凌人作威作福的样儿，直接顶撞了，酿出了恶果……不过我现在很感谢那位领导，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我。”

杨咏抽了口烟，小心地问：“你是觉得，我对你，盛气凌人了？”

吴建国取出支烟，放在手上，慢慢摙转着。杨咏举起打火机，想给他点烟，他摇摇烟，示意不要，又将烟放在鼻子，闻着干烟丝的那特殊的香味。

“或许，我出了校门后，就没有被人领导过，因此，当你邀请我到你手下负责一个项目，要被你领导时，会有一种不适应的情绪吧。我认为，不管是领导者还是被领导者，人格是平等的。你，同意吗？”

“同意，我当然同意。”杨咏道。

吴建国：“那，我希望你体现在行动中。中国文化特色之一，就是说一套做一套。我很讨厌！”

杨咏不由攥起了拳头。这分明在批评自己，却绕了这么大个弯。或者说，他担心，我现在对他的某些承诺，将来实现不了。

杨咏慢慢捏紧的拳头松开，反思着，谋划着。“或许，我一路走来，比较顺，年轻，就容易气盛，加上我的性子急，会给人，特别是被我领导的人放大了这种感觉。谢谢你提醒我。以后我将努力改掉，至少在和你关系上不允许出现。”

吴建国微微点头。这话，说得实在他心里接受。

杨咏：“但，养成的习惯，彻底改掉，也难，得有个过程。所以，如果我再出现，希望你及时提醒我。就算是你在这方面做我的督促检查员，行吗？”

吴建国望着杨咏，没回应。

李咏看出他的眼神在游走，神思不在刚才她的表述里。

吴建国在想，和她不合作，盛气凌人只是其一，而且是弱小的其一，关键不在这儿。

但，那样的内容，怎么提及才合适？

“你还有什么心里话，或者，有什么具体要求，全跟我说出来，行吗，凡是我能做到的，我一定答应你。”杨咏道。

吴建国凝思片刻，将烟叼在了嘴边，想抽。杨咏拿起手边的打火机，打着火，就去给他点。一般社交礼仪，这时，被点烟的人会用指头在帮他点烟人的手背上轻轻敲击，以致谢意。

但，吴建国没敲。

他不想和杨咏有任何肌肤上的接触。

吴建国抽了口烟，道：“我问你个问题，如果我应聘了你那个岗位，是不是意味着，只要项目在，我就要一直做你的部下跟你合作。”像这个的文化商业地产项目，运作三四年是很正常的。

“这不一定，如果我没出息，一直待在这个岗位上，或许时间就长，但——说不定半年一年，我就调走了。”杨咏道。

杨咏此说，可不是一般推测，而是有实凭的。那天，拿着“文化中心”报告草稿，去夏书记办公室，夏书记看完，略作润饰后，说：“你做好心理准备，这个项目一旦上马，步入正轨，你就会被升调。”

正处升调，就意味着是副厅，最大的可能是提升为副市长。而根据中国提拔官员的惯例，她会被调到别的地级市当副市长。

所以，当时她内心欣喜之余，却对夏书记说了“不”。夏书记问她为什么，她说：“我不想离开这里，我喜欢被你领导，一旦提升，我肯定就不在你的领导之下了。”

这让夏书记一时陷入久久的沉默。这个气球信号释放得太明显了。是的，自己是喜欢这个美女干部的，特别喜欢她身上那股“不成熟”的劲，否则，也不会破格向组织部门推荐提拔她。

但，他有做人为官的底线。杨咏说的问题，其实对他来说不是问题，把她调到距离他不远的城市负责一方，是可以操作的。再说，对他们这样级别官员，真要儿女情长，距离从来就不是事。

夏书记微笑道：“那，你就准备在政治上不进步了？一直跟着我，就只能一直是正处了。”

杨咏机敏答道：“你升个副部正部的，我不就是跟着你一同进步了！”

夏书记淡淡一笑，“那个，对我来说，是秃子头上的毛，它不长，我不想。你还是做好心理准备，接受组织安排吧。”

这让杨咏由衷地激动，对夏书记情感也在升华。本来，想一步一步靠近他，待他喜爱上自己，自己成了他的“亲爱的”之后，他会破格提拔自己。没想到，自己还没有做他的“亲爱的”，他就已经悄悄操作好了。

并不是所有男人都那么好色。或者说，有些男人好色的方式很让人愉快和尊敬。

当时，杨咏举了举兰花指，对夏书记说：“你答应我一个要求，我就接受组织的安排。”

夏书记：“呵呵，组织的安排什么时候可以提条件了？还是和我个人提。”

杨咏撒着小娇，道：“呃，事情嘛，总有特例。”

夏书记：“那你说说，你有什么要求。”

杨咏：“你做我的老师。”

“啊？”这让夏书记有些意外。

杨咏又耍起了撒小娇的技巧。但她耍这技巧，显得自然而挠男人的心。这是美女天然的优势。“你不是老批评人家政治上不成熟吗，你把我推荐上去，如果我还不成熟，不是打你的脸吧，所以，我要做你的学生，你要好好教导我。”

夏书记哈哈大笑。“就这呀，行，我接受聘请，免费授课。”

但他跟着小声道：“这事，也只发生在我俩之间，对外——”

杨咏打断他：“我知道了，保、密！这个再不懂，还配做你的学生！”

那天分手前，杨咏拿出两盒西洋参片，“你上次告诉我血脉不好，四脚容易发凉，我咨询过了，用这西洋参泡水，当茶喝，久了会有效的。这两昕你先喝着，快完了，我再给你拿点来。记着，一定每天要喝。这是学生的心意。”

夏书记愣愣地望着她，一时失去反应。

杨咏：“听见没有，答应我。”

夏书记还是没反应。

杨咏：“你不听，我就告诉殷秘书了，当天每天监督执行。”

夏书记一听，连忙摇手。由她来通知殷秘书，这释放的信号，就不正了。

杨咏：“那你答应我呀。”

夏书记：“答应，答应。为了保证落实，我来通知小项，他们就会每天落实到位的。”

杨咏笑道：“对，这才是个好老师！”

要提升，这是一个底。既是推动杨咏把“文化中心”尽快建成的动力，也是她能向吴建国这个连科长都不是的个体户低下头来的底气。反正，项目框架一到位，自己就上升到另一个层面上去了。

“我可能半年一年，就被调走。你不是说过，我们这些当官的很难长远考虑一个项目吗？你也是了解中国组织规律的。”

“那好，”吴建国一字一句道：“无论你是半年，还是一年，在我做你部下和你工作合作期间，我们只是工作关系！”

杨咏浊浊地叹了口气。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居然有男人不顾利益，将自己推离他的情感圈地。我，杨咏，江州市，有多少男人对自己魂牵梦萦，如果自己的照片上了《大众电影》，肯定会勾魂全国上亿的男人。这个吴建国居然——

杨咏恨不得把咖啡杯往吴建国脸上摔去。

但她克制住了。要成熟，成熟。

来之前，设想了种种谈判方案，打动他的策略和措施，没想到，他连待遇什么的，一个字都不提，只提这条。

“行吧。我答应你！”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那行，我接受你的聘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