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吴建国狼吞虎咽地扯撕着面包吃。赵丽天敲着他的背,“小心,别噎着。”
稍稍喘过气,赵丽天将头偎在吴建国胸前,心疼地问:“怎么会这么忙?”
“人啊。”
“什么意思?”
“人才。这个项目,为什么我宁愿停下现成赚钱的两个项目而投身其中,就是因为它从创意、规划、公司治理结构、管理结构、成本核算财务管理、招商、营销,几乎涉及房地产的所有层面。现在项目启动了,最头疼的问题,人。专业人才。”
“所以,你就挖空心思,到处去找人。”
“是啊,我把早期和我一起倒卖美元的人都找到了。不过,还真发现一个人是能用的。”
赵丽天忽然一阵冷笑。
吴建国:“好好的,你笑什么?”
赵丽天:“我忽然发现,其实你就不是一个专业人才。”
吴建国听了一愣。
赵丽天:“你是公司一把手,要学会利用资源,运用别人,而不是事事亲力亲为,自己扑上去拳打脚踢。”
吴建国:“是,赵总批评得对。我是想尽可能发挥周边人的作用的。比如你,本来,我是想,等设计规划出来在做施工规划时,你插入其中,帮我控制成本——你是学这块的,对吧。”
赵丽天:“不对。我学的是大金融和一般工程的关系,并没有具体到某个行业。到了某个行业,还是要具体学习和适应的。”
吴建国:“那也算是有基础的。凭你的小脑袋,看一两本建筑成本核算的书,应该很快就能进入状态的。我说得对吧?”
赵丽天不无得意地:“这个差不多。我是有基础和高起点的。否则系里也不会给我保研。”
吴建国:“所以把你大驾请回来。可是,规划设计图,要一个多月才能出,这期间,你干什么?总不能看几本建筑成本的书籍吧。那,我请你上手买商铺,就像我昨天迅速拿下那幢楼那样。可是,你行吗?”
“凭什么说我不行?”赵丽天很是不服气。
“就凭你太漂亮,你凭你太年轻。”
“你这是什么逻辑?”
“你想想呀,房子,大宗产品,动不动就是十几万几十万的,你一个看上去时髦漂亮的小姑娘上门,别人怎么会认真跟你谈?又不是买卖婚纱和裙子。”
赵丽天认真地想了想,微微点头,“你说的,有一定道理。”
“所以,我把几年前跟我一起倒美元的安哥找到了。那时我和他合作愉快,人品是说得过去的,对房地产也懂一些。他明天就过来报到了。我想让你跟他先一起跑,你先增加一些感性的经验。”
赵丽天乐起来:“这个我愿意。呃,他长得帅不帅?”
吴建国:“帅,都快帅死了,每天出门,需要一个营的部队给他开道,把那些追他的娘儿们赶开。”
赵丽天拍了吴建国一下。“你说话又没正形了。”
吴建国呵呵一笑,“我还不是被赵总带跑的嘛,你是董事长,我是CEO,CEO永远要跟着董事长跑的。”
赵丽天:“这还差不多。”
赵丽天在吴建国脸颊上亲了一口。
吴建国没有回应,而是微微叹了口气。
“怎么啦?”赵丽天发现了他的异常,关切地问。
吴建国凝望着夜色下泛着微光的湖面,脸色有些困苦和忧郁。
“有什么心思,能跟我说说吗?”赵丽天柔声道。
吴建国深深吸了口气,说:“今天,那房子成交了,应该是件高兴的事,是我们向新的产业进军的标志性动作。可是,我怎么觉得良心不安呢。当然,这个户主,家有急用钱,也算我帮他。但,下面再大面积地买,是不是有掠夺之嫌呀。”
赵丽天:“这怎么是掠夺呢,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谁又没逼着他们卖。”
吴建国:“可是这些房子一旦‘文化广场’落成,就会大幅升值。我们提前低价买了,是不是取之不义呀。”
赵丽天:“什么低价呀,它们现在就是这个价。是现时实价。我们又没用权力、用武力、用威胁、用欺骗,打压那些房子的价格。我们只是赚了信息的钱。这又不违法,也合乎道德。”
吴建国疑惑地望着赵丽天,仍有些迷茫。
“1815年,在比利时发生了著名的滑铁卢战役。而最关心此役胜败的是伦敦交易所的投资客,因为如果拿破仑胜了,英国债券将大幅贬值。而著名的投资人罗斯柴尔德,派人盯在战场上,当拿破仑兵败,这人立即花重金连夜渡过英吉利海峡,将消息偷偷告诉罗氏。
罗立即大量买进债券,而官方的消息隔了一天才传到伦敦,那时,英国债券暴涨。罗氏狠狠赚了一大笔。”
赵丽天说到这儿,收口了,望望听着发愣深思的吴建国。
一阵夜风吹来,柳梢拂挠着桑塔纳。
赵丽天说:“这是最典型的利用信息发大财的故事。那个罗氏柴尔德,从此成为世界资本的大锷,到现在都能影响华尔街。这故事快过去二百年了,从来没有人指责过罗氏,相反,他的这个故事,成为投资客的范本。”
其实,赵丽天只将这故事说了一半,即故事的后半段,当罗氏知道消息后,并不是第一时间买进债券,而是悄悄令他的交易员大量抛售债券,引起了所有交易员的恐慌,以为罗氏已经知道拿破仑胜利的消息了,所以,跟着不要命的抛售,将债券价格跌至5%。罗氏这才令人将所有低价债券统统吃进。
第三天,官方消息传来拿破仑大败债券暴涨时,绝大多数债券基本在罗斯柴尔德手中,以致他后来能影响英国的货币政策的制定和执行。
真正的资本,都是血淋淋的。
现在,吴建国明显闻到血味了。
赵丽天懂吴建国,不敢把故事全部讲给他听。
“丽天,我感到一些不安。”吴建国怅然道。
赵丽天不解:“这有什么不安的?”
吴建国:“我感觉,这是我们利用信息不对称,在巧夺别人箱底的钱。”
赵丽天:“你这思路不对。我们这是投资。投资,有盈利的可能,也有亏损的可能。比如,中央政策明年就变了,不允许股份制,不允许文化商品化,那么,我们的投资,就会亏损,对吧。那,现在的信息,就是害了我们。”
吴建国偏过头,望着赵丽天。
赵丽天又道:“再说,这些人,已经赚了不少了,他们都是在750元左右买进的 ,五年时间,1500卖出,赚头很大了。你有什么不安的?”
吴建国望着赵丽天,幽幽地:“你这样说好像有些道理。”
赵丽天:“我的吴总,吴大人,在商言商,赚钱,就是我们的目标,只要不违法,怎么赚都可以!”
吴建国:“可我,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赵丽天笑了:“看来你不适合当商人,经商,算是选错行了。干脆,你把歌舞厅、大酒店和建筑公司都卖了,这个城投公司的职务也辞了,考大学去吧。念完书,回来进机关,当公务员。”
吴建国“啊”了一声,“我最怕进机关了。”
“那就当个工人。”
“大学生当工人?”
“那就不上大学,直接去工厂铲煤去吧。哦,对了,你会开汽车,得,你当我的汽车驾驶员吧。”
“行啊,每天付我一万元,我就做你一辈子的小车司机。”
赵丽天用她的肉拳头在吴建国脑袋上敲打了一下,“美得你!”
吴建国夸张性地叫痛。
两人一起呵呵。
“哎,对了,明天,那个安哥到,你可不要跟他说‘文化广场’未来的规划。你心中有数就行,跟着他,主要学些谈判杀价技巧。”
赵丽天这下开心了。显然,吴建国心里的那个结是解开了。
“这还要你教我?”
“这不是教你,我是怕你不知道他不知道,信口一说。目前,这个信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估计陈翀也会下手。你明天把那份记录有产权的人家的登记表,送一份给她。”
赵丽天点点头,忽然说:“对了,差点忘了,我今天在你办公室接到春姐的电话了,她生了。”
吴建国感觉到被雷击。“是——嘛!”
赵丽天明显感觉到他的异常。“你怎么啦,这不是预料中的事吗,你吃的什么惊?”
吴建国:“不是,我是觉得,像她那样,经历过,那样伤害的人,还能怀孕生子,感到惊奇。”
赵丽天:“是啊,简直是奇迹。还是应了那句老话,好人有好报。”
吴建国庆幸幸亏是晚上,幸亏在车里,自己的异常惊愕的神情,没让赵丽天看到。“是——男娃还是女囡?”吴建国问。
“是个儿子!”赵丽天欣喜的口吻好像是自己生了个儿子似的。“我们抽个时间去看看她吧。”
“去,肯定是要去的。但,现在太忙了,等,孩子满月,或者过百露(小孩出生100天),我们再去吧。”吴建国道。
“行——吧。”赵丽天声音里拖着撒娇与嗲气,让吴建国听得极舒服极悦耳。丽天还是这么可爱。
但赵丽天跟着一句话,让吴建国陷入泥石流之中。
赵丽天忽然讷讷地说:“如果,我们那个孩子,生下来,现在,该有五岁了吧……”
时间一时凝固在那里。
不知从何处,飘来小虫子的细微的鸣叫。
那个从丽天肚子里取出的两人爱的结晶,那个有点像小虾米的血肉团团,仍被他藏在酒店某冷藏柜的角落里。
忽然想到,酒店要出售,这些设备也要跟着换主人。
赶快自己买只冰箱吧。百货公司没有。但华侨商店有,用美元可以买,大约560美元。冰箱就放在办公室里,让那个小宝宝,就放在最贴近自己的地方。
吴建国伸出胳膊,将赵丽天揽过来,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水。
“……我们会有的……”吴建国语低情深,很有感染力地说。
赵丽天挺起腰肢侧过身求吻。两人一个在正驾驶座上一个在副驾驶座上,中间隔着调档器等,想融为一体感觉很不舒服。
赵丽天松开了,推开门,悄悄地对吴建国说:“我们坐到后排去吧。”
吴建国一下明白了。但刚才,她搂抱过赵丽天时,是想和她说一件事,一件必须要说的事的。此时,丽天却是这种状态和心理诉求。这让他一时稍显犹豫。
赵丽天已经到了后座,悄声却是有压迫感地叫道:“快来呀。”
吴建国只好拉开门,就在要下车时,赵丽天又说:“把窗户关紧。”原来,刚才她下车时,已经把副驾驶那端门上的玻璃窗关紧了。
这信号太明显了。她是想在车上做那事呀。
吴建国刚才后排落座,赵丽天立即起身,将前面两车门插鞘都压了下去,同时将自己这边后门插鞘也压下,如此,如果外面有人想打开门,那是打不开的。
做完这些,赵丽天扑上来,搂紧吴建国,深情而贪婪地吻起来,一边吻,一边摸索着,给自己、给吴建国解扣松衣……
吴建国捧住她的脸,说:“丽天,我有话想跟你说……”
赵丽天喘息着:“不听不听……”说着,就蛇贴上来,原始地缠绕住吴建国……
吴建国果断地推开赵丽天,说:“丽天,我必须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否则,我……”
赵丽天感到扫兴,仰靠在那里,渐渐熄灭自己,然后有些不满地说:“行,你说吧。”
吴建国显得有些狼狈,说:“是这样,三个月前,我认识一个护士,她让我动心了。她也喜欢我,向我表达了。我跟她说有你,但她不在乎。我想她喜欢我,大约是因为我救了她一命。但,我没答应她,我们现在的关系是干净的——”
赵丽天打断吴建国:“你想征求我的意见,让我同意你和她发展?我们不是早就有‘波伏娃’协议嘛,而且说好不要告诉对方,悄悄地相处就行了——”
吴建国有些着急地打断赵丽天:“我不是说,你回来了,就中止‘波伏娃’了吗?”心想,就怪这个“波伏娃”协议,害得自己和任春梅生有一子,却不能向任何人说。
赵丽天:“那你现在告诉我,这个护士,是什么用意?”
吴建国:“她报名了,想到城投公司来上班。我没敢答应她。这事,我要先征求你的意见,你同意了,我才能考虑。”
赵丽天吸了一口气:“她是护士,你们城投公司准备设医务室吗?”
吴建国:“不是,她喜欢中文,写得一手好文章和诗歌,她来应聘的是文案。‘文化广场’项目正式推出时,需要进行大量的宣传,她可以在这方面发挥作用。虽然她还不懂房地产。但我们不是都不太懂吗,只要有潜质,就行。”
“那,既这样,你就录取她好啦。”赵丽天大大咧咧道。
吴建国却啧了一下嘴。“我还是要考虑考虑的。丽天,你帮我考虑考虑吧。”
赵丽天:“有什么好考虑的,我都不在乎了,她又有才华。人尽其才嘛。”
吴建国:“不是,我感觉情况没那么简单。”
赵丽天:“是嘛,有多复杂,说来听听。”
吴建国:“一开始,我以为她是一个淑女型的、单纯、古典、内向。我一开始喜欢她,就喜欢她这些的。但,后来我发现不对,她好像挺现代,胆子也很大,想法也有点——唉,我形容不好,有点捉摸不透。
我担心,她过来上班,尽管你在我身边,但她仍然会进攻我。那时,一则会惹你不高兴,二则,会分散我的注意力,而且,可能会引来别人的议论,最终会影响工作——”
赵丽天忽然“嗨”了一声,问:“吴建国,你今年多大?”
吴建国感觉奇怪。“这个你还要问?”
赵丽天:“要问。因为我发现你讲话像个过了五十岁的老男人,婆婆妈妈的,比我爸赵元葆同志还要迂。一件事,颠来倒去地想,本来很简单,硬是弄复杂了。”
吴建国:“你既这样说,那,我可真的要用她了。”
赵丽天:“用嘛,本董事长批准了。我倒要看看,这个小护士,能掀起多大的浪。”
吴建国:“哎呀,我就是不希望有风有浪,让我把主要精力用在事业上。”
赵丽天用手指着正前方,车外的无月的金山湖,黑乎乎地与天与地模糊在一起,毫无生息。“你看,一潭死水,有什么美感。”
说话间,忽然一条大鱼跃出水面,激起一阵浪花。跟着,天空中什么黑色的影子掠过,发出一声怪异的尖叫。
赵丽天:“瞧,这样的世界才好玩。”
吴建国不由悦心而道:“这是老天爷喜欢你,惯你,发现你感觉无聊了,特意命令水龙王安排金鲤鱼,讨你欢心,又唤醒一只沙鸥,在夜空中给你画一个五线谱。”
赵丽天扭过头来,俏皮而深情地望着吴建国,虽然看不清表情,但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的激情。
赵丽天:“嗯,这是我自打十三岁认识你以来,你说出的一段最精彩的、最富有诗意的肺腑之言。冲着这个,我赵董事长决定,重奖于你。”
吴建国居然傻乎乎地问:“你奖我什么?”
赵丽天一把搂紧他,低声发力道:“奖你什么?你这个笨蛋,还要本董事长用大广播跟你说?”
言罢,赵丽天捧住吴建国的脑袋,将蓄谋已久的柔唇探幽般地伸进男人的天 穴,使出浑身解数,寻起宝来。于是,时间和空间,世间的所有,都渐渐远去,只有两团快乐的因子,走向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