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河水面浮着薄冰，柴油机船的轰鸣惊飞芦苇丛里的夜鹭。魏大超缩在警用吉普后座，军大衣领子沾着鱼腥味。

他粗糙的手指在车窗上划出一道水痕：“就那儿！上周三我收网回来，那人一瘸一拐钻进红砖房。”

陈默顺着渔民指的方向望去，河滩边歪着栋预制板搭建的二层小楼。残缺的玻璃窗像野兽的獠牙，生锈的钢筋从混凝土里支棱出来。

对讲机响起电流杂音：“二组到达指定位置。”

李爱国把热豆浆塞给陈默，白色水汽在零下十五度的空气里凝成冰晶。

“鲁局调了特警支队过来，爆破专家在路上。”他掀开后备箱盖，防弹背心与破门锤撞出闷响。

陈默套上战术背心时，裤兜里的诺基亚3310震了两下。李小凤的短信躺在屏幕上：“妈寄了腊肠，晚上回家吃饭吗？”他拇指悬在按键上方，最终删掉了打好的“尽量”。

不远处的河对岸，灰扑扑的捷达车停在桥头，司机老张攥着方向盘的手暴起青筋。后视镜里戴毛线帽的男人正用报纸遮脸，左腿僵直地抵着前座椅背。

“师傅，去火车站。”沙哑的嗓音混着劣质烟草味。

老张假装喝水，他举起水瓶的那一刻偷偷瞄了一眼后视镜，他总觉得后座的男人像是正在被通缉的人。

这时，几名警察正拿着煎饼果子往桥头这边走，他们是南桥镇当地派出所的警察。

“喂！我这里有通缉犯啊！”司机深呼吸后，果断大声呼喊向路过的警察报警！

几名警察听到后马上扔掉了手中的煎饼，朝着出租车冲来。

“熄火！下车！”

周志刚撞开车门滚进路沟，沾满泥浆的假肢在冻土上拖出划痕。他扑进红砖房的瞬间，生锈的铁门在身后轰然闭合。

“注意注意，嫌疑人被人发现了，现在在红砖房里，请各位马上到位！”陈默的耳麦里响起一阵急促的声音。

陈默按住耳麦：“注意封锁出口！”

防暴盾牌撞开院门时，二楼窗口闪过半张苍白的脸。鲁威举起扩音器：“周志刚！你儿子还在市局等你呢！”

几名特警正准备发起冲锋，陈默突然抬手拦住了：“等一下，这个人说不定身上有爆炸物！”

爆破专家蹲在院墙根扫描热成像仪，屏幕上的红色人形缩在西北墙角。“体温36.8度，心率约120，未发现爆炸物热源。”

陈默摘下警徽扔给刘若凡，战术靴碾过碎砖块吱嘎作响。“我进去看看。”

李爱国拽住他背带：“轮不到你逞英雄！”

陈默回头，说道：“师父，我不是逞英雄，我有把握，让我去试试吧。”

李爱国犹豫了一下，随后还是松开了手，他同样将腰间的装备带卸下，和陈默说道：“我和你一起去。”

砖房里的霉味裹着硝铵残留的酸气，陈默和李爱国贴着墙根摸上二楼。周志刚蜷在水泥柱后面，假肢关节渗出润滑油，怀里抱着用胶带缠裹的方形物体。

“老周，上个月广华机械厂人事科让你下岗的刘主任得胃癌走了。”李爱国说道。

陈默看着周志刚，说道：“对了，你不想知道你儿子怎么样了吗？你儿子上个月作文比赛拿了一等奖，你不想活着看看你儿子亲手写的作文吗？”

方形物体突然发出电子表走针的嘀嗒声，周志刚干裂的嘴唇渗出鲜血：“你们不该管闲事！当年厂医院截肢的时候，怎么没人......”

陈默踢开脚边的玻璃瓶，清脆的碎裂声打断嘶吼。

“九六年传送带事故调查报告在我抽屉里，第七页写着‘违规操作系个人行为’。”他解开战术背心扔在地上，“你现在引爆，连修改结论的机会都没了。”

周志刚的瞳孔在阴影里剧烈收缩，怀里的定时器红灯开始闪烁。陈默向前半步，看清了电路板上跳动的数字——00:04:23。

“四分钟够用了。”陈默掏出诺基亚手机，“我现在打给市档案局，你亲耳听听调查报告怎么改。”

“我不需要了！”周志刚睁大眼睛，对着陈默吼道：“我现在什么都不需要了！”

“那你需要什么，需要按下按钮让我们给你陪葬？机械厂那么多职工还不够吗？”陈默反问道。

周志刚突然一顿，就在这一瞬间，他身后突然几名特警破窗而入，周志刚像折断的麦秆栽倒在地。陈默扑过去扯断雷管引线，冷汗顺着鼻尖滴在定时器表面。

00:00:47。

拆弹组冲进来时，陈默正用牙齿撕开绝缘胶布。蓝线剪断的瞬间，李爱国把他拽离还在抽搐的嫌疑人。“不要命了？”

周志刚被抬上救护车时，河面传来冰层开裂的脆响。

鲁威掀开证物箱，三个自制引爆器在泡沫垫上泛着冷光。

“全是哑弹。”爆破专家举起变形的铜质雷管，“他故意用劣质引信，根本没打算引爆。”

“或许是他还有最后一丝尚未泯灭的良知吧，谁知道呢？”鲁威关上了证物箱，将其递给了身边的警察。

“收队！”鲁威的吼声惊飞枯枝上的麻雀。警笛声中，陈默摸出手机按下发送键，屏幕蓝光映出他睫毛上凝的霜花。

李小凤打开门时，砂锅煨鸡汤的香气裹着丈夫一身寒气涌进来。她目光扫过陈默警服袖口的泥渍，转身从针线筐里抽出件织补好的毛衣。

“这是给若凡的。”她指尖在灰羊毛衫的破洞处轻点，补丁绣成了卡通警徽的样式。

电视新闻正在播报案件结束的新闻，周志刚的照片一闪而过。

陈默舀了勺鸡汤，忽然感觉衣摆被轻轻扯动——妻子把冰凉的脚丫从他的衣服里塞了进去。“你这次能好好休几天了吧？”她咬着腊肠含混地说。

陈默喝着鸡汤，他忽然想起来了周志刚儿子作文里的一句话，那是他有一天下午在资料里无意瞥见的：“我爸爸的腿留在1996年的传送带里，可所有人都走进了新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