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厂区一角,工人休息室。
魏建国和刘建业正在询问一位老师傅。
“老周师傅,您和马厂长、李厂长共事多年了,昨天下午…或者最近,您有注意到他们两位有什么不愉快吗?”刘建业递上一根烟。
老周师傅接过烟,叹了口气,点上火,狠狠吸了一口:“唉…咋能没看见?昨天下午,就在那边库房门口,吵得脸红脖子粗的。李厂长说工人的血汗钱不能拖,拖久了人心就散了!”
“马厂长声音更大,吼‘厂子倒了大家都没饭吃!你懂个屁!’…马厂长还说了句啥…好像是‘我有我的安排,你别管!’…哎,李厂长气得手都抖了。”
“拖欠工资…情况严重吗?”魏建国问。
“严重!”旁边另一个年轻工人忍不住插嘴,“都拖了快俩月了!大家伙儿意见都很大!马老板…咳,马厂长总说快了快了,可就是不见钱!李厂长私下里还劝过我们,说他在想办法,让我们再等等…”
在另一间办公室,高志阳询问财务小王。
“王会计,厂里资金状况到底怎么样?马厂长最近有没有跟你提过变卖设备的事?”
小王显得很紧张,推了推眼镜:“账…账上确实很紧。应收款好几笔都没收回来。马厂长…马厂长是提过一嘴,说实在不行就把东边那两台老冲床卖了应急…但还没定。”
“李厂长…李厂长坚决反对这事,为这个,他们吵了好几次了。昨天下午吵得最凶,好多人都听见了…”
小会议室里,陈默和魏建国交换了一个眼神。李文强的叙述逻辑清晰,细节吻合现场情况,暂时没有明显破绽。但他与死者马金宝的紧张关系,以及他熟悉死者深夜独处习惯的事实,无法回避。
“李厂长,我们了解到,你和马厂长最近在工作上有些分歧?”陈默语气平缓,但目光锐利。
李文强身体明显一僵,捧着纸杯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是…是有过争论。主要是关于厂子发展方向和…工资发放的问题。
“最近几个月订单不太好,回款也慢,工人们等着发钱养家,压力很大。马厂长他…他主张再等等,集中资金应付更急的开支,或者…或者考虑变卖部分闲置设备周转。”
“我不同意,我认为工人的工资不能拖,设备是厂子的根本,卖了就是饮鸩止渴。”
“争吵激烈吗?”魏建国追问。
“是…是吵过几次。”
李文强低下头,声音低沉,“最后一次就在…就在前天下午,在走廊里,声音大了点,可能…可能被路过的工人听见了。”
“但警官,这只是工作上的争执!我对马厂长个人没有私怨!更不可能做这种事啊!”他的情绪又激动起来。
陈默没有立刻回应,只是在本子上快速记录着。“李厂长,感谢你的配合。请你暂时留在厂里,我们可能还需要向你了解情况。另外,请回忆一下,昨晚你离开厂子后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有没有人能证明?”
李文强脸上血色褪尽,喃喃道:“我…我下班直接回家了,家里就我和我爱人…她…她可以证明…”
“好,我们会核实。”陈默站起身,“小张,陪李厂长去隔壁休息室,给他倒杯热水。”
陈默掏出手机拨通了分局指挥中心:“泽天,是我,陈默。立刻帮我查金鑫金属加工厂厂长办公室座机,案发前一天,也就是昨天,所有的通话记录,尤其是夜间时段。”
“对,精确到秒,所有呼入呼出号码都要!查到后马上告诉我!”
挂掉电话后,陈默突然收到了技术中队队长刘建业的一条短信。
“经痕检工程师初步判断,表镜碎裂痕迹符合一次性的猛烈撞击,表针停止在1点37分。”
“结合发条状态和现场环境,基本可以确认停止时间即为撞击发生时间,且该时间点极可能就是死者中毒后摔倒、濒临或已经死亡的精确时间点。”
手表经过撞击后的时间是凌晨一点三十七分,说明马金宝是在凌晨一点三十七分左右死亡的。
正当陈默思索之际,他的手机又响了,是张泽天的号码。
“陈队!查到了!厂长办公室座机,案发前一天,从下午到晚上,只有一通呼入电话!通话时长很短,只有59秒!”
“号码呢?”陈默的心猛地一沉,时间点太关键了!就在手表停摆的1点37分之前9分钟!
“是个公共电话!位置在…城西工业区外围,靠近青松路和建设路交叉口东南角的一个IC卡电话亭!”
光明分局刑侦大队会议室内烟雾缭绕,案情分析会的气氛凝重。白板上清晰地列出了三名持有马金宝办公室钥匙的嫌疑人:
李文强:动机:和马金宝理念不合、发生过激烈争吵、阻止变卖资产、作案条件:熟悉死者马金宝的作息、有钥匙、最早发现现场。
王丽是厂里的会计:作案条件:有马金宝办公室的钥匙、熟悉办公室,但经核实,案发当晚她在家中照顾生病的孩子,丈夫及邻居均可证明其未外出,不在场证明充分。
门卫张福全:作案动机:曾因待遇问题与马金宝多次争执,心怀怨恨、作案条件:有钥匙、案发时就在厂内门房、案发当晚自称在睡觉,但无人证明。
“目前来看,李文强和张福全的嫌疑最大。”魏建国指着白板,“小王基本可以排除。老张的不在场证明最薄弱,他完全有机会在深夜潜入办公楼。”
陈默站在窗前,雨水敲打着玻璃,发出沉闷的声响。“动机和钥匙只是基础。毒物来源是关键突破口。‘三步倒’这种剧毒鼠药,购买渠道有限。”
他转过身,果断下令:“老魏,立刻协调各派出所,抽调人手,对金鑫厂周边五公里范围内所有可能销售鼠药、农药的店铺、集市、流动摊贩进行拉网式排查!特别是案发前一周内,有没有人购买过‘三步倒’!注意特征描述!”
命令迅速下达,数十名民警冒着雨,对城西工业区及周边村镇展开了细致走访。一天后,一条重要线索被筛选出来:距离金鑫厂约两公里的一家个体小卖部老板反映,案发前三天(具体日期与马金宝安装监控时间接近),确实有一个男人来买过一包“三步倒”。
“那人戴着个旧鸭舌帽,帽檐压得挺低,看不清脸。”
小卖部老板努力回忆着,“中等个头,不胖不瘦,穿件灰不溜秋的外套。付的现金,拿了药就走了,没多话。”
“当时没觉得有啥特别,这种药偶尔也有人买去灭耗子…警察同志,我实在记不清他长啥样了,就感觉…挺普通的一个人。”
这条线索价值有限。中等身材、戴鸭舌帽、付现金——几乎无法指向具体嫌疑人,也缺乏辨识度进行画像。排查似乎陷入了僵局。
为了得到有效的线索,刘建业自告奋勇,带领刑事技术中队前往马金宝办公室进行复勘。
他们几乎将办公室翻了个底朝天,不放过任何角落。
就在对那个不起眼的、紧靠墙角的铁皮文件柜进行顶部灰尘擦拭取样时,刘建业的手指触碰到一个冰冷的、火柴盒大小的硬物。
“陈队!有发现!”刘建业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个小东西取下来——赫然是一个微型针孔摄像头!
镜头对着办公桌方向,一根细线连接着藏在文件柜更深处的一台小型磁带录像机!
“微型监控?”陈默快步上前,眼神锐利如刀。
“陈队,这个马金宝疑心很重,他也知道最近在厂里不得民心,几名厂里工人在笔录里说过马金宝此人疑心很重。”
张泽天拿着一沓子材料走了过来,为陈默的决策进行辅助,这是他通过分析大量笔录后得出的结论。
录像机使用的是当时常见的6小时制式磁带。技术员立刻进行保护和回放。
画面是黑白的,噪点较多,但关键场景清晰可辨:
晚上10:00左右:马金宝坐在办公桌前,专注地翻看文件。他拿起桌上的保温瓶,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茶,喝了几口,继续工作。
晚上11:20:画面突然剧烈闪烁几下,瞬间变成一片漆黑,事后电力部门证实,当晚该片区因暴雨导致线路短路,停电持续了约15分钟。
晚上11:35:画面突然恢复!
马金宝正坐在桌旁,手里拿着那个小二两的白酒瓶,正往桌上的空酒杯里重新倒酒。倒完酒后,他将酒瓶放回桌上,开始独饮。之前那杯茶仍在桌角。
随后近两小时:马金宝边喝酒边看材料,状态逐渐变得萎靡不振,头越来越低伏在桌面上。
凌晨1:30左右:马金宝猛地身体一颤,双手捂住腹部,脸上露出极度痛苦的表情。他挣扎着想站起来,身体却完全不受控制,踉跄着从老板椅旁摔向地面。
就在他摔倒的瞬间,手腕磕碰地面的动作依稀可见——这与那块停在1点37分的上海牌手表碎裂痕迹完美吻合!倒地后,他抽搐了几下,便彻底不动了。
毒是在停电的15分钟内下的!因为停电前马金宝喝了茶没事。
停电后恢复,他喝的是“重新倒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