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分局审讯室,惨白的灯光打在李文强脸上,映照出他额角不断渗出的冷汗。
他坐在冰冷的铁椅上,对面,陈默和魏建国并排而坐,目光如炬,无形的压力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
“李文强。”
陈默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骨髓的冷意:“你再仔细回忆一次,四月十五号案发当晚,你离开厂子回到家后,具体做了什么?几点到的家?谁能证明你从回家到第二天早上,一步都没离开过?”
李文强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眼神躲闪:“我…我六点半多离开厂子,骑摩托车,大概…大概七点十分左右到的家。我爱人…在家。吃了晚饭,看了会儿电视,就…就休息了。”
“七点十分到家之后呢?”
魏建国紧跟着追问:“你爱人能全程证明你没出门?有没有可能,她睡着之后你出去了?哪怕只是很短的时间?下楼买烟?或者…去处理点别的事?”
“她…她身体弱,睡得早。九点多…九点多就睡了。”
李文强的声音开始发虚,带着掩饰不住的颤抖,“我…我看完电视也睡了。没…没再出去过。”
“也就是说,”陈默身体微微前倾,锐利的目光像钉子一样扎在李文强脸上,“从晚上九点多,到第二天早上七点多你出门回厂,整整十个小时,没有任何人能证明你李文强,确实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对吗?”
李文强的脸色瞬间褪尽最后一丝血色,嘴唇哆嗦着,半晌才艰难地点了点头。
审讯室内陷入短暂的死寂。
陈默忽然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更加凌厉:“好。那再说说前一天,四月十四号下午!你离开厂子之后,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四…四月十四号?”李文强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猝不及防的惊惶,“就…就正常下班回家啊!”
“几点下的班?走的哪条路?路上有没有停留?有没有见过什么人?”魏建国的追问如同疾风骤雨,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大概…大概也是六点多吧。走的…建设路那边。”李文强眼神闪烁,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没…没停留,也没见谁。”
“建设路?”陈默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中寒光迸射,“城西工业区外围,青松路和建设路交叉口东南角,那个绿色的IC卡公用电话亭,你——熟吗?”
李文强的身体骤然僵直,仿佛被无形的电流击中,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一股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
“李文强!”
陈默猛地一拍桌子,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同时将几张放大的现场照片和技术分析报告重重摔在桌面上!“技术分析结果铁证如山!毒,就是在四月十五号晚上十一点二十分到十一点三十五分——那停电的十五分钟里下的!”
“而且只可能下在那瓶‘小二两’白酒里!因为停电前,监控画面清楚显示马金宝喝了茶,安然无恙!画面一恢复,他立刻重新倒了那瓶酒,喝下去就开始中毒发作!”
他霍然起身,居高临下地逼视着几乎瘫软的李文强,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对方的心防上:
“凶手必须在电力恢复、监控重新启动之前离开现场!否则就会被拍个正着!”
“你对马厂长办公室的每一寸地方、每一样东西摆放的位置,闭着眼睛都能摸到!在那种伸手不见五指的绝对黑暗里,精准找到酒瓶下毒,对你李文强来说,易如反掌!”
“最关键的是——”
陈默抄起那张公共电话亭的照片和那张清晰标注着通话时间的记录单,几乎要怼到李文强的鼻尖上:
“案发前一天下午,四月十四号!就是这个电话亭!打了一个只有59秒的电话到马金宝的厂长办公室座机!”
“这个电话——”
陈默的声音陡然拔高到顶点,带着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
“是不是你李文强打的?!”
“你在电话里跟马金宝说了什么?!”
“是不是你,用这个公共电话,编造了一些谎言,把马金宝死死地钉在了那晚的办公室里加班?!就为了等那个你知道的停电机会,好让你动手杀人?!”
“我…我…!”李文强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陈默那逻辑严密、证据确凿、步步紧逼的连番轰炸,彻底碾碎了他精心构筑的所有谎言和侥幸。
巨大的心理压力让他眼前发黑,仿佛整个审讯室都在旋转。
良久,他缓缓抬起头,脸色灰败如纸,眼神空洞,只剩下认命后的麻木和彻底崩溃后的死寂。
“…是…是我干的…”声音干涩沙哑,仿佛从破败的风箱里硬挤出来。
“马金宝想把厂子买了跑路,我…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毁了厂子!卖了,厂子就真完了!工人们吃什么?我李文强半辈子都搭在这里了…他马金宝根本不在乎!他就想卷钱…跑路!自私…自私透顶!”
他沙哑的声音里透露着一股扭曲的愤怒。
----
案发前三天,李文强特意骑摩托车,跑到离金鑫厂区很远的一个偏僻小卖部。
他戴着一顶压得很低的旧鸭舌帽,用现金买了一包“三步倒”鼠药。
案发前一天下午下班后,他没有直接回家。他绕到城西工业区外围,在青松路和建设路交叉口东南角的那个绿色IC卡公用电话亭。
他塞进硬币,拨通了马金宝办公室的号码。他模仿着焦急万分的语气,谎称:“马厂长!刚接到电话,一个外地的大客户明天一早就要来看我们那批关键货!”
“对方要求有几份核心合同今晚必须准备好,放在你办公桌上,他们明早要当场确认签字!”
他太了解马金宝了,马金宝在工作压力大时习惯靠喝酒解乏。
李文强下班回家后,坐立不安,心一直悬着。
估算着时间,大约晚上十点半左右,他确认妻子已经睡熟,便悄悄溜出家门,骑上他那辆旧摩托车,冒着越来越大的雨,提前潜伏在工厂里。
当十一点二十分,李文强拉掉了电闸,整个工厂瞬间陷入一片漆黑时,他凭借对厂区地形了如指掌,像幽灵一样迅速进入了办公楼。
李文强在马金宝办公室里等了一会儿,亲眼看到马金宝走出办公室后,他才掏出钥匙串,以最快的速度打开了办公楼大门和二楼厂长办公室的门锁。
闪身进入一片死寂的黑暗办公室后,他强忍着恐惧,没敢打开随身携带的小手电,仅凭着对办公室布局深入骨髓的记忆和窗外透入的极其微弱的天光,径直摸向办公桌。
他的手指准确地触碰到了那个熟悉的、扁扁的“小二两”白酒瓶。他拧开瓶盖,将整包“三步倒”粉末全部倒了进去!然后迅速拧紧盖子。
慌乱中,他不慎把撕开的空包装袋随手扔进了桌下的垃圾桶。
投毒完成,他立刻退出办公室,骑上摩托车,在瓢泼大雨中仓惶逃离,返回家中。
整个过程,他自认为在十五分钟的停电窗口期内完成得干净利落,天衣无缝。
但李文强做梦也没想到,疑心病极重的马金宝竟然在墙角那个不起眼的铁皮文件柜顶部,偷偷安装了一个隐蔽的微型针孔摄像头!
他更没想到,停电后恢复供电的录像,无比清晰地拍到了马金宝“重新倒酒”的那个致命动作!
这个画面锁定了投毒的时间和目标物——正是那瓶被他下了剧毒的酒!
李文强交代完毕,如同被彻底抽空了灵魂,烂泥般瘫在椅子上,只剩下粗 重而绝望的喘息,在死寂的审讯室里回荡。
陈默合上厚厚的笔录本,与魏建国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窗外,深秋的冷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冲刷着城市的水泥丛林,也冲刷着这起由贪婪、猜忌和自以为是的“正义”共同酿成的血腥罪案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