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根本没避讳老梁和李四。
没必要。
一段时间相处下来,我和谷二到底是干啥的,即使我两不说,他们也知道。
于是,我们四个,都坐在饭桌边。
一整晚,都在发牌。
他们要做的事,就是找出我的纰漏。
我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洗牌。
这对于谷二来说是一个如同天堑一般的难题。
在我手上并不算难。
因为我那奇怪的与生俱来的天赋。
手底下的牌到底是个顺序,我十分清楚。
不过,我要的不是这么简单的东西。
“炸金花,想赢钱,就只有一个,大牌遇到更大的牌。”
谷二努力告诉着我他混迹牌桌上多年总结的经验。
对于那些老练的赌徒。
手上的扑克已经被标好了价格。
一对值多少?
顺子值多少?
同花值多少?
在他们心里,这些都被锚定好了价格。
如果,想勾出对方裤兜里的赌注,只有让他同样有着天大的牌。
“就像老叔那三k似的。”
谷二开口,把我又拖回了年前那天,我爹把我家输散的时候。
从一个工地干苦力的身上,一把就能勾出半辈子的积蓄。
可想而知。
炸金花的魅力到底有多大。
所以,我要学会发牌。
我要让对方也拥有能赌完所有筹码的大牌。
再狠狠砸碎对面。
我努力让我笨拙的食指,越过我藏好的前三张牌。
从第四张开始发。
好像很简单,就那么一瞬间的事。
真做起来,我的手指就跟拧麻花似的。
“漏了。”
夜里三四点,老梁和谷二因为还得去摆摊,熬不住已经睡下了。
只有李四,一直坐在我边上。
眼睛充血,但仍旧死死盯着我发牌的手。
说起来容易,真做起来,真和西天取经似的,难上天了。
不过我不着急。
耐心是一个对于老千来说很重要的美德。
从那天开始,我再没在斗牛上浪费过时间。
我又像以前一样。口袋里永远放着一副扑克。
上工的间隙,我再没有和明哥,工友他们去抽烟聊天。
哪怕是上厕所。
我都会把牌摸到手心里。
用食指练习推牌。
说到底,都只是熟能生巧的巧活罢了。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一整个月。
广东的天气,从回南天变成酷暑的时候。
我总算没有在李四嘴里听到“漏了”两个字。
那天是我们好不容易的轮休。
李四苦着脸,被我拖在饭桌边上。
眼巴巴的看着出去找乐子的谷二和老梁。
“死盯着,漏了就告诉我。”
照以前一样,把扑克彻底打乱之后,我藏好三张牌放在手心里。
食指轻轻推着扑克。
四方牌发完。
也没等到李四嘴里的“漏了”两字。
我和李四当时还在发愣。
因为这种场景那个月已经持续了无数遍。
“没露?”
收回扑克的我,突然一掌拍在桌子上。
“没漏啊。”
李四懵懂得看着我。
他逐渐睁大眼睛。
意识到我话里的意思。
我不敢相信的继续发牌。
而李四则死死盯着我发牌的右手。
两眼睛几乎贴在哦手背上。
“没露!”
“真没露!”
李四从头看到尾。
这次,我两确认了,发牌的手法确实没问题。
我两跟疯子似的,抱在一起,鬼喊鬼叫。
老千这条路,如果说我没天赋吧,那些牌我又能过目不忘。
说我有天赋吧。一个简单的发牌,我足足练了一个多月。
一天二十四小时,我恨不得二十五小时都在摸扑克才学会。
不过,结果总算是好的。
我离赚大钱,又近了一步。
“我得好好庆祝一下,哥,你等会的。”
李四几乎是冲出房门。
很快就提来一塑料袋的啤酒,以及一些凉菜。
“哥,接下来咋办?”
就这凉菜狠狠的打出酒嗝。
我感觉爽到了骨子里。
“赌钱啊。能咋办?”
我满不在乎的开口。
看着手里的扑克,好像在我手里正在变成一摞摞红彤彤的票子。
我都会发牌了,还能赚不到钱?
“我知道,但是你和谁炸金花啊?”
李四的脑子很早就从欣喜中抽离。
这个问题犹如一柄锤子,把我锤懵了。
我意识到一件事。
谁会和我炸金花?
那些一样拿着四五千工资的工友?
两个多月下来,连我名字都叫不全,得了吧。
明哥?
算了,我心里对这个心善的大哥始终狠不下心。
不然在斗牛的时候,我早就让他输光了。
这么一想,口里的凉菜顿时没了味道。
“他妈的,好像是这么回事啊,老子找不到能和我炸金花的人。”
炸金花不同于斗牛。
这种纯粹的胆量游戏,要么只存在于熟人之间的消遣。
要么只存在那些拿赌博当饭吃的老赌徒之间。
很可惜,当时的我,两条路子都没有。
既没有熟人,也没有老赌徒。
“你能不能找找?”
我看着李四,我对他找牌局的能力深信不疑。
那些藏在工友宿舍,租房,麻将馆,茶楼的牌局,都是这小子找到的。
“我试试,但是炸金花不同于斗牛,很难找的。就算找到了,也不一定能上桌。”
李四实话实说。
一想到我刚刚练成的发牌技术没有用武之地。
我内心就跟刀搅似的。
再好的凉菜和啤酒,都没了半点兴致。
躲进房间里,愣愣的看着那个塞着我们全部积蓄的保险箱。
打开,又关上。
打开又关上。
里头几乎快塞满的现金,让我无时无刻不在想那天老板的牌局。
我比划着保险箱的大小。
很沮丧的发现,即使里头的空间塞满的全是红票。
也不够那赌桌上一把的输赢。
对金钱的渴望几乎把我填 满。
我告诉自己一定要混进那些炸金花的赌局。
我的床头一直放着两本从地摊买来的书。
书是人类进步的阶梯,老千也是人。
自然也能从书里进步。
“人和人之间其实存在着隐形的三六九等。”
这是那本书里头目录的第一章。
通篇都在试图告诉我一件事。
一个老祖宗早就说过的事。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
有钱的,只会和有钱的玩。
没钱的,只能和没钱的玩。
而没钱的,想和有钱的玩?那就的骗。
我得骗那些有钱人,我和他们是一样的人。
骗人也是老千的必修课。
也是我琢磨最久的一个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