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就是这么奇怪。

　　两分钟之前，可能还是一个连对子都不愿意上筹码的谨慎赌徒。

　　两分钟之后。

　　因为提早知道自己的手牌的原因。而把所有筹码一股脑全摔在桌上的红着眼睛的上头赌鬼。

　　这一幕，不说李四。

　　连我都被吓了一跳。

　　“要不算了，赵哥。”

　　我扒拉着赵有德的手臂。

　　“你可是输了一万的。真想一把赶本啊？”

　　我好声好气的劝慰。

　　但是，我是在提醒。

　　“赵有德，你可是输了一万了。”

　　赵有德头都没回。

　　“没事，冯老弟，我有把握。”

　　话语里自信的很。

　　我没有再多嘴什么。

　　结局自然不用多说。

　　李四一把翻开牌。

　　等看清之后。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

　　“妈的，暗都能暗出个金花？”

　　“他妈的，打一晚上，总得有一把我的大牌吧。”

　　“操！！”

　　李四的表演恰到好处。

　　只有赵有德把扑克摔在桌上。

　　一只手撑在额头上，看都不看我们。

　　蓉姐本想去安慰什么。

　　还没开口。

　　就被赵有德挥手打断。

　　“再借一万！”

　　赵有德看着坐在他对面的 谷二。

　　此时他就两个选择。

　　输两万直接走？

　　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

　　再博一把？

　　还有机会能赶回来。

　　此时能选择输了直接走的人，那不叫赌徒。

　　他们的自制力强得可怕。

　　老千都千不到他们。

　　但是，只要是能叫做赌徒的人。

　　都会选择再博一把。

　　输一万的时候，天要塌了。

　　输两万的时候，加把劲，赶回来。

　　输三万？

　　输四万呢？

　　输到后来，会是一种极其平淡的麻木。

　　他只会漠然的看着每一次从我们手上借来的筹码。

　　逐渐的，赵有德变得很安静。

　　除了上筹码的塑料片撞击的声音，几乎连呼吸都听不到。

　　而之前的谨慎，早就被丢到了一边。

　　赵有德会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抓住每一次拿到大牌的机会。

　 甚至，我不需要再刻意的发牌。

　　当赵有德第四次从我们这借走筹码之后。

　　一个对三的小对。

　　他都能往牌桌上扔三四千的筹码。

　　这种转变，我自然求之不得。

　　面对三个老千的牌局。

　　赵有德自然没有半点胜算。

　　我仔细计算着，我心里原本定下赢走赵有德的钱数。

　　赵有德的疯狂已经出乎了我的意料。

　　我用来一锤定音的炸弹遇炸弹都没有出手。

　　他就又因为一个同花碰同花，而又一次输光了手上的筹码。

　　他有些恼怒的推开了身边的蓉姐。像个疯子一样开口。

　　原本鼻梁上挂着的眼镜几乎垂到了鼻尖上。

“操 了，让你不要坐我左边，把老子牌运挡死。”

　　赵有德的模样和输疯了的赌徒完全一样。眼睛红得吓人。

　　怪天怪地怪手气。

　　蓉姐倒是没有说什么。

　　只是冷冷的看了赵有德一眼。

　　转身出了包厢。

　　“再拿一万！”

　　“老弟，再給我拿一万！”

　　赵有德抓着我的手臂。近乎央求的开口。

　　“不行哦，赵哥，你找我拿了三次，谷总那两次，李四那里一次。”

　　“再加上最开始的本钱，七万咯。”

　　我戏谑的看着赵有德的模样。

　　话语不带感情。

　　七万，足够了。

　　一个月薪三千多的财务。我觉得七万这个数字。

　　足够让他考虑考虑我后面的提议了。

　　我费力的把手臂，从赵有德的手上拔了出来。

　　看了眼腕表。

　　那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多。

　　几乎在桌子上坐了六个多小时。

　　烟头都在脚边堆了一地。

　　我两瓣屁股都没知觉了。

　　“赵哥，麻烦写一下借条。”

　　我边说着，边举起手机，拨通了等了几乎一夜的老梁电话。

　　“上来。”

　　“不应该啊，我记得没这么多啊，是不是记错了？”

　　此时，蓉姐率先甩着手上的水滴进来。

　　赵有德就像找到救星似的。

　　抱住蓉姐。

　　“小陈，我输了这么多吗？是不是他们记错了？”

　　“你帮我想想，你帮我想想！”

　　赵有德几乎是吼出来的。

　　“是啊，我替你数着呢。”

　　蓉姐的话，彻底扯断了赵有德的侥幸心理。

　　我们也的确没骗他。

　　谷二甚至拿出手机。

　　上头用没发送的短信编写着，赵有德。哪时间，从哪个人手上，拿了一万。

　　老梁那黑塔似的身材，出现在包厢门口。

　　进来之后。

　　先把包厢门小心反锁好。

　　然后从肩上背着的皮包里，拿出了借条三件套。

　　白纸，笔，和印泥。

　　“别让老弟难做，赵哥，愿赌服输！”

　　我把白纸重重的放在赵有德身前。

　　“没有！”

　　“我没钱！”

　　赵有德拿着笔坐了很久。

　　久到我们烟都抽完一根了之后。

　　还是一个字没写。

　　赵有德仰着脑袋对我狠狠开口。

　　耍狠？玩无赖那套？

　　不用我开口。

　　老梁的拳头自然会替我回答。

　　老梁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拳头上包裹着厚厚一层用来盖住牌桌的红色绒布。

　　一拳干在了赵有德肚子上。

　　我隔得近。

　　我是真听到了一声极为沉闷的“咚”声从赵有德肚子里传出来。

　　“这样打，外头就没淤血啥的。”

　　老梁看出我眼中的疑惑，顺嘴解释道。

　　赵有德就像个煮熟的虾米似的。

　　抱着肚子，蜷缩在椅子上。脑门上的冷汗一下就出来了。

　　嘴里发不出一点声音。

　　老梁铆足力气的一拳。够他难受好一会儿的了。

　　“要么，今天你给借条写了。”

　　“别说弟弟不讲情面，三天免息，三天后，可就得按赌桌规矩每天两成滚钱了。”

　　“要么，今天我兄弟，好好招呼你。”

　　“一拳的价格算两百。七万多少拳你自己算。”

　　“打够了，你就可以走了。”

　　我贴着赵有德的耳朵。轻轻开口。

　　接下来的包厢，就交给老梁就行。

　　我拍了拍老梁肩膀。

　　我们三，还有蓉姐，一起出了包厢。

　　靠在墙壁上。

　　“那王八蛋推我那一下，你帮他赔。”

　　“给你公道价，五万块钱。”

　　蓉姐接下来就没有戏份了。

　　说完这个不公平的赔偿条款之后。

　　头也没回的走向电梯。

　　剩下我们三在原地目瞪口呆。

　　只过了十多分钟。

　　老梁拿着一张盖着指印的借条打开了包厢门。撇了撇嘴开口。

　　“三拳头就写了。”

　　“哈哈哈，就他那身板，能挨你三拳都算结实了。”

　　谷二拍着老梁肩膀。

　　而我则拿着借条走进包厢。

　　一手捂着肚子。

　　浑身颤抖个不停地赵有德。

　　抬起头看着我。眼神却冷静的吓人。

　　磕磕绊绊的开口。

　　“冯老弟，好本事啊。”

　　“不过，我有个疑问。”

　　“我就一穷光蛋。我怎么配入干你们这行人的法眼？”

　　赵有德不是蠢蛋。

　　很多事情，经不得细想。

　　社会经验比我们丰富许多的赵有德，吃拳头的同时。

　　他也能好好想想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我拉过椅子。

　　跨坐在赵有德身前。

　　“赵哥确实是聪明人。”

　　“我也不想把事搞得这么难看，咱们聊聊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