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
县城北巷的宏达水产冷库前。
王胖子骑着他的嘉陵在冷库前停下,一下车就冲进去破口大骂。
“他娘的,上周冷链车空驶率超过三成,冰块消耗量跌了一半,你们一个个都怎么干活的!?”
屋内几个小弟正围着电扇打盹,见他进来忙不迭起身。
众人噤声,唯有王胖子手下二把手阿彪凑了过来。
“胖哥,您消消气,这事儿不怪兄弟们啊——
“不怪你们怪老子?”
王胖子牛眼一瞪,打断了阿彪的话。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彪连忙道:“胖哥,关键是码头那帮人最近邪乎得很,鱼都收不上来。”
王胖子感觉自己听了个天大的笑话。
“那照你这么说,全县城的渔船都在海里下崽儿呢?汛期没鱼收,你咋不说秋收没粮食吃呢?”
阿彪缩着脖子往前蹭:“我说的都是实话啊胖哥,您是不知道,码头那帮老梆子全扎堆往‘玉舟海产’送鱼了。”
“玉舟海产?”
王胖子肥厚的耳垂抖了抖,脑子里回忆着这个名字,“我咋从没听说过?哪个龟孙子开的?敢在老子地界上搞这些?”
“嘶……不对啊,就是渔民们把鱼全都送那儿了,也不影响咱们跑冷链啊?”
阿彪闻言,吞吞吐吐的说,“他们……还真就是自己跑的。”
铁门“咣当”一声磕在墙上。
王胖子的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大吼道,“他娘的!反了!谁这么有胆子,不知好歹,在我的地盘敢跟我抢生意!?”
“阿彪!那家玉舟海产在哪儿呢?我亲自过去!”
阿彪不敢说话。
“你他娘的哑巴了?别告诉我你连他们在哪儿都没打听到!”
阿彪连忙说,“打是打听到了……就是……”
“就是啥?快说!”
犹豫片刻,他只好实话说道。
“大哥,这地方你也知道——就、就是沙屿镇老吴头的收购点!”
王胖子愣了一下,“老吴?哪个老吴?”
“胖哥您真是贵人多忘事,您忘了,就是您上次带兄弟们过去,结果被打住院的那个地方。”
经过阿彪这么一提醒,王胖子总算是想起来了,脸上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虽然对于阿彪特地提一嘴他挨打的事儿很不满意,不过眼下他也无暇计较。
“他一个镇上的小破收购点,怎么会影响到咱们的生意?”
阿彪连忙说:
“胖哥你有所不知,老吴的收购点现在给他女婿猴子做了——就是那个拿锁头砸大哥你的头的那个猴子。”
“那小子不知道从哪儿整了辆冷链车,自己收自己往市里送。”
“听说给的价每斤比别人地方高五分钱。而且送鱼还按新鲜度分级——三星级的鱼直接走市里的大饭店,算下来,比咱统收统卖还多赚钱了!”
阿彪说完,却见王胖子太阳穴的旧疤突突直跳。
紧接着,就见王胖子反手就是一记耳刮子,铝合金窗框都跟着晃了晃。
紧跟着又补了两脚。
“提名字就行!提名字就行!”
“你说猴子我就知道了!你非得加个打我的那个猴子,还说两遍!”
把阿彪打翻在地上后,他喘着粗气问:“那死猴子之前不就是个臭泥腿子吗?这才几个月,就能在老子的地盘上挖墙脚了?他哪儿来的钱买冷链车?”
阿彪从地上爬起来,偷瞄着老大发颤的腮帮子:“胖哥,我听说是傍了个大哥,叫陆沉舟,不知道什么来历。哦,就是上次打你的时候踩你头的那个小子。”
王胖子甩着发红的手掌,瞪着阿彪,本想揍他,但想了想又忍了下来。
随后,他两步跨到冷库门前,目光扫过冷库内稀落的冻鱼箱。
曾经这冷库塞满全县城七成的海货。
如今货架上稀稀拉拉堆着几箱冻带鱼,冷凝管上结的霜都比往日薄了三分。
“继续说,还耍什么幺蛾子?”
阿彪揉着肿起的脸,凑近了压低声音:“我听渔民们说,他们还跟供销社搞了联销。”
“渔民能拿鱼换肥皂、火柴,比咱给的死钱活络多了。”
“现在码头那帮人都叫那收购点‘贤妻铺’,他们老板娘就是那个吴佳佳——就是大哥你上次之所以挨打,就是调戏了……”
“闭嘴!”
王胖子踹翻阿彪,紧接着又猛踢了几脚。
“都说了你说名字我就知道是谁了!还提我挨打那事儿!还提!还提!”
“棍子给我!”他对着旁边人说道。
接过小弟递过来的棍子后,又往阿彪身上招呼了几下。
打完之后,他站在原地喘着粗气。
随后,他忽然笑出声来。
边笑,边转身从裤腰里摸出钥匙,打开墙角的铁皮柜。
只见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几本红本本——县城唯一的冷链运输许可证、水产经营特许证,还有跟工商、税务盖着红章的“合作协议”。
手指划过证件上自己的照片,他眼里闪过阴鸷。
“玉舟海产……哼!敢跟老子抢生意,他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儿!”
“小海!”他叫向一命小弟,“你现在就去我家提几瓶茅台,去工商局给我姐夫送过去两瓶,让他去照顾照顾这‘玉舟海产’的生意。”
“就说有人在码头露天晒鱼干,招苍蝇不说,还把鱼鳞冲得满街都是。”
小弟犹犹豫豫的说,“胖哥,我也不知道您姐夫是谁啊,我也没见过他……”
王胖子皱了皱眉,问向众人,“你们谁见过我姐夫?”
“我!”
鼻青脸肿的阿彪趴在地上举起手,“大哥,我见过,就是上次在酒席上扇你耳光的那个市场监督科科长是吧?我见过我见过!”
……
……
几天后。
临近中午时。
标注着“玉舟海产”喷漆的冷链车,从市里送完了货,正沿着国道往沙屿镇的方向飞驰。
车内坐着猴子和周芳两人,经过接近半个月的相处,两人已经熟悉到了无话不谈的程度。
此时,周芳左手搭在方向盘上,右手将半瓶汽水灌进喉咙。
副驾的猴子仰在座椅上,听着邓丽君的歌,满脸的百无聊赖。
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
“芳姐,得空教教我开车呗?”
周芳打趣的看着她,眼神像是在看一只猫狗,“哦?等姐把你教会了,好让你开除我是吧?”
猴子突然坐直身子,“怎么会呢芳姐,你可是我姐啊!”
“等我学会了,我天天给您当三陪——陪送货、陪唠嗑、陪防狼。”
周芳挑眉瞥他:“教你?哼,找别人去吧,小舟子要是开口,我倒乐意手把手教。”
她故意把“手把手”三个字咬得暧昧,余光瞥见猴子一脸的委屈。
“为啥啊?”
周芳笑着说:“为啥?因为小舟子长得比你顺眼呗。”
猴子瞬间拉下脸,“偏心!没想到芳姐你是个这么轻浮的人。我大哥不就比我白三度、高半头、脸生得嫩点吗?”
“何止是一点啊,黑猴儿,你有点自知之明行不?”
猴子撇了撇嘴,“行,我承认硬性条件上我是比不过我大哥,但这是基因问题。”
“但是而且我嘴甜啊芳姐。”
“得了吧,你那是嘴甜?是嘴贫。”
周芳猛打方向盘避开路上的石块,车载收音机突然爆出刺啦的电流声。
“小舟子往那儿一站,不说话都比你有说服力。”
猴子不服,“芳姐,你这话说的就没良心阿,咱俩天天一块儿跑车,可是我在陪着你啊。”
“我大哥跟你一天才见几回啊,而且他这人天天都不带笑的,对女人哪儿有我温柔。”
周芳突然转头看他,“可是姐就喜欢他这样的,那怎么办呢?”
猴子突然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