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了杨占青刚才那句“搅混水”的话。

这小子，哪里是愣头青，分明是一条蛰伏待机、准备掀起惊涛骇浪的……龙？

陈望沉默片刻，端起酒杯，示意了一下。

杨占青立刻会意，端起自己的酒杯，与陈老隔空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陈望看向周清光，又看了一眼杨占青，缓缓道：“小周，你这个兵，基础不错。”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最终目光定格在杨占青身上，提点了一句。

“我听小周说过，红星机械厂那块地……有些档案，时间久了，容易‘受潮’。多去档案馆看看，通通风，晒晒太阳，对档案好。”

话音落下，包厢内静的落针可闻。

众人的心中都闪过一句：

陈老……竟然会提点一个新人？

周清光眼中精 光一闪，杨占青心中掀起滔天骇浪。

这句提点，虽然有些迟了，但里面的涵义不言而喻。

他面上不动声色，只是微微颔首：“谢谢陈老提醒，我会多去‘学习’。”

陈望没有说话，只是端起茶杯，默默品起茶来。

……

夜色深沉，雨后的京州空气微凉。

自从两天前和陈望一同喝过酒后，他现在每天不是在和周清光喝酒的路上，就是和李建明喝酒的路上。

这天，杨占青坐在返回住所的车里，脑海中还回放着两天前“听涛阁”的每一个细节。

陈望最后那句关于“档案受潮”的提点，看似随意，实则重达千斤。

红星机械厂……档案馆……

他知道，这位前世让他敬畏又疏远的老领导，看到了他内里的转变，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

这盘棋，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刚回到督导办临时安排的宿舍楼，还没来得及换下带着些许酒气的衣服，桌上的内部座机就响了起来。

杨占青下意识准备接电话，刚分来不久的办事员小张，就接起了电话，杨占青见状，一个转弯进入了自己的宿舍。

“喂，您好，这里是市局专案组。”

小张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处理常规事务的公式化和一丝不耐烦。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苍老自有威严的声音：“我找你们杨组长。”

小张刚从警校毕业，对省市各路神仙还不熟悉，一听这不报姓名、上来就找“杨组长”的口气，下意识皱眉。

“请问您是哪位？找我们杨组长有什么事吗？”

“我是谁不重要。”老者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你告诉他，故人来电。让他十分钟内，用他的手机给我回过来。我有事情问他。”

故人？手机？还用这种命令式的口吻？

小张心里直犯嘀咕，觉得这老头铺太大了，八成又是哪个退了休没事干，想对案子指手画脚的老干部。

案情细节是能随便对外人说的吗？

“好的，我知道了，等我们杨组长忙完了我转告他。”

小张的话语中带着敷衍，他挂了电话，撇撇嘴，随手将号码记在一张便签纸上，并没立刻汇报。

他走到饮水机旁接水，恰好碰到两个同事也在，忍不住吐槽：“哎，刚才有个老头打电话来，特逗，不报名字，还让杨组长十分钟内给他回电话，聊什么案情，架子大得很！”

“哦？还有这事？”一个同事乐了，“现在这种退了休还想刷存在感的老干部多了去了。”

“可不是嘛！”另一个附和，“咱们杨组长现在可是市局红人，前途无量，想攀关系、倚老卖老的肯定不少。不用理他！”

几人说笑着，浑然没把这通电话当回事。

然而，这番对话，却轻飘飘的飘进了刚从外面核查线索回来的孙明耳朵里。

孙明心里咯噔了一下。

故人？手机？十分钟内回电？

他立刻意识到不对经！杨组长背景神秘，行事沉稳，绝不会无缘无故结交这种“谱大”的老头。

能让杨主任用手机联系的“故人”，身份绝对非同小可！

他脸色微变，立刻快步冲进杨占青的宿舍。

“杨组长！”孙明神色紧张地将刚才小张接电话的情况，以及那几位同事的议论，飞快地汇报了一遍。

“您看……这电话？”

杨占青正在复盘于伟成的情况，听到孙明的汇报，手中的笔尖悬停在纸上。

故人来电？手机？十分钟？

这个时候……还会来找我的能是谁？

李建明？

不可能，刚喝完酒怎么可能再联系我？

他的脑海中闪过几个身影，最终定格在了一道老者身上——陈望！

“是陈老！”杨占青猛地放下笔，神情瞬间变得肃然起敬。

“陈老？！”孙明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瞬间煞白！

他当然知道陈老是谁！省厅的定海神针，政法系统的泰山北斗！

虽然退休，但影响力依旧深不可测！连省委书记见了他都得以晚辈自居！

杨组长竟然……是陈老的门生？！

孙明感觉后背被冷汗浸湿，庆幸自己多留了个心眼过来汇报，要是真像小张他们那样怠慢了陈老的电话……他不敢想下去！

“快！把刚才那个来电号码给我！”杨占青沉声道。

孙明连忙跑出去，从小张那里拿来写着号码的便签纸。

杨占青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掏出自己的私人手机，起身走到窗边，拨通了那个号码。

电话接通，那边传来陈望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考量：“喂？”

“老师！是我，占青！”杨占青的声音沉稳，完全没有了面对下属时的威严，只有晚辈对师长的‘孺慕’。

“学生刚才在处理公务，未能及时接到您的电话，请老师恕罪！”

他的姿态放得极低，语气诚恳。

这一幕，恰好被端着水杯准备进来续水、却被孙明拦在外面的小张，以及门口悄悄探头探脑的几位同事看了个正着！

“老师？！”

“学生？！”

“恕罪？！”

几个人如同被点了穴道，僵在原地，面面相觑，眼神中只剩下无尽的骇然！

刚才那个被他们随意调侃、嘲笑为“老糊涂”、“架子大”的打电话的老者，竟然是他们这位年轻得过分、却手腕通天的杨组长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