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结束，人群散去，留下满室的桌椅。

　　杨占青因为想着事情，所以他比别人落后一步。

　　他前世好歹混迹官场十几年，面对张天翼这次在会上，既褒扬自己，又暗示调查的必要性。

　　但凡换个人，或许也就向他投降了。

　　可杨占青何许人也？

　　掌握众多底牌的情况下，会怕一个市委书记？

　　杨占青边想边走，这在这时，张天翼的声音传入杨占青的耳中。

　　“占青同志，留步。”

　　杨占青转身，看着这位面上随和，暗地里却藏污纳垢的市委书记。

　　他的内心开始警觉起来。

　　杨占青好似一个刚走进官场的新人，面对张天翼的问候，满脸迷茫。

　　“占青啊，转头就忘？地点我都订好了。”

　　张天翼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亲和，丝毫没有身为市委书记的威严。

　　杨占青点了点头，做出个请的动作，让张天翼走在了前面。

　　张天翼走在前面，在杨占青看不到的地方，他原本满脸微笑的神情阴沉下来。

　　等杨占青坐上张天翼的车后，车子缓缓驶出县委大院，停在了县城一家名为“锦绣阁”的饭店门口。

　　下车前，张天翼说了句。

　　“占青啊，青云县这地方，会不少，担子也不轻，好好干，争取干出点儿响动来。”

　　说完，他就干脆利落地下车，步子稳当地走向店门。

　　杨占清听到这话，心头一动。

　　又是信号么？

　　杨占清走进店里，扫了一眼。

　　看着周遭的装修简单，甚至有点旧，他心里嘀咕道。

　　“这位张书记，是真讲究节俭，还是……做给人看的”

　　他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后，就轻轻摇了摇头，推开了包厢的门。

　　包厢内，张天翼的司机为两人带上门口就离开了。

　　包房内，只剩两人。

　　“咱这位张书记是真的不喜欢铺张浪费，还是徒有其表呢？”

　　想完，杨占清摇了摇头，走进了包房。

　　张天翼亲自为杨占青倒了一杯茶，笑着说道：“占青同志，不用拘束，咱随便吃点”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

　　眼神却像探照灯似的，紧盯着杨占青。

　　杨占清听闻，落座，腰杆挺直，目光平静地迎上去。

　　“张书记，您太客气了，能和您汇报工作是我的机会。”

　　张天翼放下茶壶，手指在桌面轻轻点了点。

　　“你在青云县弄的那些动静，市里都有人看在眼里。不容易，确实不容易。”

　　他说这话的时候，把看在眼里四个字，说得稍微重了点。

　　杨占青听闻，却只是微微欠身。

　　“都是分内的工作，该做的。不敢懈怠。”

　　张天翼嘴角挂起一丝琢磨不透的笑意。

　　“分内事……说得好听。可这分内事，担子可不轻吧？青云县这地方，水也挺深，不比京州那浅。”

　　杨占青沉默了几秒，抬眼直视。

　　“张书记说得是。有时候感觉，青云县这局面，跟当年在京州碰到的一些情况，有点像。”

　　张天翼听了，没直接接话，只是发出一个意味不明的低笑。

　　“呵……行，行。有这个眼力劲儿，有这个担当，不错！”

　　他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青菜，动作不紧不慢，眼神却一直没离开杨占青。

　　“占青同志，我在京州就留意到你了。当年对付徐清风那会儿，你是真敢硬碰硬，怎么到了这青云县？”

　　他稍作停顿，眼神却锐利起来。

　　“好像有点让人看不真切了？”

　　杨占青忽然笑出声，声音挺大。

　　“张书记，您这话我可不敢认！我要真是变了个人，当初在京州就不会冲在前面，今天在青云县，也没胆子接这个担子！”

　　张天翼眼底飞快闪过一丝冷光，脸上却笑得更开了。

　　“好！好得很！”

　　好得很三个字，他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脑子里闪过儿子在京州家门都不敢出的样子，一股邪火直往上蹿后，反而变成更大的笑声。

　　“哈哈！占青同志，真是……好得很啊！”

　　杨占青知道戳到痛处了，收了笑，也夹了口菜，语气沉下来。

　　“张书记过奖了。我没什么大想法，就想为青云老百姓做点实事，为这地方发展尽点力。但求个问心无愧吧。”

　　张天翼目光却像鹰一样锁住杨占青。

　　“问心无愧？志气不小。不过啊，在咱们这个系统里，光靠一个人单打独斗，很难成事。独木不成林，好船也得借风势。关键是要依靠组织，把根扎深扎稳。这样路才走得远，事才办得成。”

　　杨占青心里门清，但他却避开锋芒，稳稳接话。

　　“书记的教导我记下了。泽旭书记和周书记对青云工作都很支持，我在这个位置上，一定在林书记领导下，把工作做好。”

　　张天翼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随即又展开笑，但这笑没到眼底。

　　“林泽旭？……嗯，你跟他，处得还不错？”

　　“林书记做事讲原则，对地方发展有思路，我很尊重他，工作上也得到他不少指导。”

　　张天翼端起茶杯，慢悠悠喝了一口，像是在品茶，又像是在掂量。

　　“泽旭同志，能力是有的。”

　　他放下茶杯，声音压低了些。

　　“当年在江东省，要是更懂得点方式方法，别那么硬顶上级领导，他现在的局面，肯定不止今天这样……”

　　他这话分量极重，明说林泽旭，暗里是敲打杨占青。

　　跟林泽旭混没前途；跟我，才有好路走。

　　杨占青迎着张天翼那深不见底的眼神，语气平和但斩钉截铁。

　　“张书记提醒得对，不过，坐在这个位子上，我心里有自己的尺子。该做的事，该扛的责任，就算压力再大，我也不会推给别人，更不会……向谁低头！”

　　张天翼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了一下，随即又化开，眼神却冷得像冰。

　　“好！好一个‘心里有尺子’！占青同志，骨头够硬！不过……太硬的东西容易断，树太高了风就盯着它吹。这官场上的风风雨雨，有时候比你想的，可要……厉害得多。”

　　警告的意味，扑面而来。

　　杨占青微微低头，姿态恭敬，话却不软。

　　“书记的话，我记住了。”

　　话毕，后面两人的话题转到了青云县的旅游、京州的旧事。

　　气氛看着是轻松了，但话里话外总隔着一层。

　　张天翼谈笑风生，目光却像在扫描；

　　杨占青对答如流，神经却一直绷着。

　　许久之后，这段鸿门宴也落下尾声。

　　在饭店门口，张天翼亲自替杨占青拉开车门，目光深沉。

　　“占青同志，路……还长着呢。多保重，该怎么做……心里要有数。”

　　杨占青郑重地点头。

　　“谢谢书记关心。我……明白。”

　　他坐进车里，车门关上。

　　后视镜里，张天翼的身影渐渐模糊。

　　杨占青坐在车里头，决定把这场情况汇报给林则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