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士成听到这话，忍不住又咳出一口血，这才将因疑惑而飘远的思绪拉回。

　　“我沈家偷盗军需、勾结外敌，哪一条不是死罪？”

　　说着，沈士成又是一阵咳嗽。

　　浑浊的眼中满是“不需要你同情”的神色：“里面的东西都被你收走了，他们又能查出什么？你直接说出去，圣上的重点自然会放在沈家身上。”

　　秦不安却笑了笑，还是以平稳无比的语气：“您说的对，但谋反是重罪。只要有人告发，圣院和我巨石帮还是免不了被一通搜查。”

　　说到这儿，他抬起眼睛。

　　看到那被自己吩咐出去通知的小厮跑到楼下，一头扎进人群。

　　这才继续开口：“不过对于上头而言，‘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若没问题，怎会有人告发？’这句话可是至理名言。”

　　“我没必要在上头心里埋下怀疑的种子，对吧？”

　　沈士成剧烈起伏的胸口，听到这话，瞬间停顿了一下，

　　随后低低地笑了出来：“你，连这都能想到……”

　　秦不安完全不在意他是什么表情，与沈士成对视一瞬，接着道：

　　“当然，我也可以把刚才说的那些东西都交出去，坐实沈家的罪名。”

　　“我始终只是被怀疑而已，不会有实证，只是多少要冒点险。”

　　其实他担心的可不只是这一批物资，还有司徒家买来的那批，两批加起来数量巨大。

　　沈士成当晚带人来救女儿，说不定看到了。

　　所以，如果这老头不同意自己的提议。

　　他自然会照沈士成说的做，把所有罪责推脱出去。

　　并且心里已经做好了灭口的打算。

　　此刻，秦不安目光变得有些深寒：“沈家平安，我秦不安也平安。沈家被满门抄斩，我受到怀疑，被搜查一番。沈家主，你自己选吧……”

　　一个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摆在沈士成面前。

　　可他目光涣散，不知在想些什么。

　　既不回答，也没有其他反应。

　　就那么静静躺在地上，等待生命慢慢流逝。

　　“爹……”

　　然而，一个声音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

　　秦不安循声看向窗外，只见沈婉兮正狂奔而来，眨眼间便冲进了脚底下的金穗楼。

　　刚派出去的人，按理不该这么快就到……

　　秦不安略一思索，看到沈婉兮身后跟着的沈家下人，顿时明白过来。

　　“您留遗书了？”瞧这架势，这老头肯定留了遗书。

　　沈婉兮想必已带着人在城中找了许久，这才恰好和自己派出去的人碰上。

　　沈士成听到这声呼唤，眼睛终于又动了动。

　　试图挣扎着起身，却终究未能成功。

　　一口气从嗓子里缓缓呼出，声音也随之：“老夫手上的扳指就是控制一切的关键。”

　　“借助老夫储物袋里的千斗珠盘，再配合扳指，在今晚子时之前发出单双单双的指令，就能取消呈给圣上的告发奏折。”

　　秦不安凑近他，确保自己能听得真切。

　　却并未开口，他知道沈士成既然开口，肯定还有其他话说。

　　果然，沈士成努力抬起头，望向门口沈婉兮即将进来的方向。

　　又咳出一口血：“等老夫一死，夏家、柳家必然会有异动……”

　　“我沈家历经三代，才从他们三个家族口中咬下这些家业。我一死，他们定会抢回去。”

　　秦不安本以为他要哀求自己彻底保住沈家，然而沈士成只是心神涣散，难以聚焦重点。

　　片刻后，沈士成猛地望向秦不安。

　　伸手抓了过去，却还是差了一点点没能碰到。

　　可哪双眼睛却有无比复杂的神情盯着秦不安，急促开口：

　　“沈家的家业你拿去，让婉兮活着，好好活着，别像爷爷、父亲和我一样……”

　　说完这激动的几句话，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

　　头重新跌回地板上，甚至激起一小阵灰尘。

　　秦不安听着沈士成的话，原本已经伸手准备取下他手上的扳指和储物袋。

　　可当听到最后那几句，他的动作还是顿了一下，面色瞬间变得有些复杂。

　　像沈士成这种一辈子睁眼闭眼都是为家族谋划的老家伙。

　　临终前为女儿考虑的这几句话，或许真应了那句“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但也仅仅只是停顿了一瞬，很快恢复平静，没有再多表露其他表情。

　　随后，抬手轻轻一引，在精准的灵韵控制下。

　　沈士成拇指上的扳指以及腰间的储物袋，隔空稳稳飞进手中。

　　尽管看着沈士成弥留之际说出最后的话。

　　可即便不考虑他刚刚算计自己这茬，谁知道他还有没有别的后手。

　　而且，为了一个沈家，值得自己冒险去正面硬刚另外两家吗？

　　所以此刻，秦不安选择沉默。

　　终于，楼板上传来几声急促的脚步声。沈婉兮猛地闯入。

　　一下子扑过去，紧紧抱起倒在地上的父亲，悲恸呼喊：“爹……”

　　沈婉兮开始用力摇晃着他的身子，边哭边喊，声音里满是绝望。

　　可沈士成的眼睛已彻底灰暗无光。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仍死死瞪着秦不安所在的方向。

　　嘴里发出逐渐微弱的声音，却像是用尽全身力气在疯狂嘶吼：

　　“秦不安！秦兄弟，拜托，老夫求你，让……活着……”

　　话未说完，沈士成的喉咙里发出一声类似破了气的皮球的声音。

　　在沈婉兮声嘶力竭的呼喊中，彻底没了声息。

　　秦不安望着沈婉兮抱着父亲遗体的背影，凄厉的哭声在整座楼里回荡。

　　他目光微动，缓缓抬起一只手。

　　可手指刚动了动，便又缩了回去，最终重新放下。

　　这时，跟在沈婉兮身后的沈家下人，一个接一个冲进房间。

　　看到小姐抱着家主，众人顿时一愣，吓得呆立原地。

　　秦不安默默让开身位，声音低沉，对其中一位自己见过的管家道：

　　“劝劝你们小姐吧，把你们家主带回去，我尽量早点到……”

　　说罢，便转身出了门。

　　老妈子这才敢迎上来。

　　刚才打斗场景可把她吓坏了。

　　她看了一眼屋内哭得声嘶力竭的沈婉兮，眼中闪过心疼。

　　又看向秦不安，不住开口：“秦爷，您不哄哄沈小姐吗？”

　　秦不安摇了摇头，理由简单直接：“这个时候哄人、画大饼没用，那我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