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兵畏缩地点点头，却说不出一句完整地话。

看着他不争气的样子，老兵突然举起烟袋锅子，在他脑门上磕了一下。

“啊呀！你干什么？”

新兵被烫的一个激灵，差点跳起来。

老兵笑道：

“娃娃，你记住了，在战场上，越怕死的人死的越快。”

老兵一边说着，一边磕掉烟锅里的烟灰，小心地收了起来，随后握紧了手边的枪。

“你只有不怕死，子弹才会绕着你走！”

说完，老兵猛然举起枪架上战壕。

砰——

子弹猛然叩响，一名鬼子应声倒地，反击就此开始！

看到老兵作战的英姿，新兵的颤抖渐渐停止。

忽然，他猛地大叫一声：

“啊！！”

他一边吼着，一边直起身体，趴在了战壕上，瞄准了远处的敌人。

砰——

新兵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打中，但他只是机械地按照记忆，不断装填发射，直到打空了手里的子弹。

没有子弹，新兵一下子呆住了，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老兵看了他一眼，伸手递来一颗子弹。

就在新兵想拿的时候，老兵却一把攥住了他的手。

“娃娃，别着急，慢慢打。”

“你打过兔子没有？”

“别看这些鬼子凶得很，但他们其实跟兔子一样，吃颗子弹就蹬腿。”

“静下心来，你就把它们当兔子。”

“打赢了，晚上有兔子肉吃。”

新兵没有打过兔子，但他吃过兔子肉，那是他一年都难得见一次的荤腥。

他的嘴里忍不住开始分泌唾液，他的呼吸也开始变得粗.重，但他的心却终于静了下来。

他瞄准了远处的敌人，扣动了扳机。

砰！

这一次，他清楚地看到一名敌人应声倒下！

“我打中了！”

“我打中了！”

新兵兴奋地大吼起来，为了更好地看清自己的战果，他的脑袋抬了起来。

这举动把老兵吓了一跳，连忙就要去拉他，可是已经太迟了。

一颗子弹，穿透了新兵的眉心。

而他的脸上，还残存着兴奋的笑容。

“唉……”

老兵叹了口气，默默闭上了眼睛。

自从抗战开始后，这几个月里见过的死人，比他一辈子见过的都多。

身边的战友换了一轮又一轮，到最后，连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了。

但他却仍然活着。

既然活着，那就要替死去的人继续战斗！

当老兵再次睁开眼时，表情中已经无悲无喜。

瞄准敌人，扣动扳机，敌人倒下……

整套射击流程，已经变成了他刻在骨子里的记忆。

他仿佛天生就是为了杀戮而活，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在一年之前，他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农民罢了。

这场战争，改变了一切。

敌人的攻势越来越越猛，阵地上的战士倒下的越来越多。

尤其是当敌人的坦克来到阵前时，那巨大的钢铁巨兽，从视觉上就给人以极大压迫。

仿佛那是一面势不可挡的钢铁长城。

战士们没有反坦克装备，即使有，也不会装备给他们这群杂牌军。

他们只能用命去填！

不断有战士在身上捆满手榴弹，冲出去与敌人同归于尽。

但这种悍不畏死的打法，敌人也已经开始熟悉，有许多神枪手专门狙杀这些冲出去的战士。

轰——

轰——

轰——

一个又一个战士倒下了，可敌人的进攻还在继续。

老兵的身边已经没有一个活着的人，但他还在坚持战斗。

一发炮弹落在他的身边，弹片钻入了他的大腿，血流如注。

老兵忍着剧痛，拆下一截绑腿，绑住了自己的大腿根部，然后继续战斗。

一枚子弹穿透了他的左肩，每一次射击时，枪口的后坐力都会撕扯他的伤口。

但老兵却好像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一般，还在继续战斗。

只是每次开枪时，他的嘴角都会微微咧起。

阵地上的机枪手倒下了，没有机枪手的压制，敌人的前进速度大增。

老兵翻越战壕，推开机枪手的尸身，握住枪把继续战斗。

哒哒哒——

哒哒哒——

他的枪法很好，几乎每次点射都有一名敌人倒下，运气好时甚至会有两人。

小日子的攻势再次被压制住了。

阵地上的枪声越来越稀疏，但因为有这挺机枪在，敌人就不敢放开冲锋。

他的脸上被划出两道血痕，他的胸口也中了一枪，子弹卡在了肋骨之中，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变得生疼。

但他仍然在战斗。

他自己说过，不怕死的人，子弹会绕着他走。

但他知道，自己其实也是怕死的。

谁能真正地不怕死呢？

但他是一名军.人，他要保护身后的百姓，所以他必须战斗。

就这样一直战斗到生命的尽头！

他中弹越来越多，失血越来越严重，他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但他仍然没有放弃。

忽然，一发炮弹在他身边炸开，将老兵掀倒。

他感觉腹部一阵冰凉，低头一看，小.腹竟然被炮弹撕开了一个口子，里面的肠子都流了出来。

可他已经失去了太多的血，他现在不感觉疼，只感觉冷。

【要死了么？】

这个念头在老兵脑海中一闪而逝，然后把肠子胡乱塞了回去，爬起来继续战斗！

人是很脆弱的生物，有时候，一个小小的伤口也能要了人命。

但同时，人又是最坚强的生命。

即使身受重伤，也能凭着一股信念，至死方休！

他忘记了呼吸，憋着一口气不断开火。

因为他憋着一口气，他怕这口气如果泄了，自己就死了。

他怕死，但他更怕自己死后阵地失守。

到时候谁来保护身后的百姓？

哒哒哒哒——

子弹不断倾泻着，突然，他的眼前出现了巨大的阴影。

敌人见久攻不下，竟派坦克直接冲了上来！

即使那是豆战车，是最垃圾的铁皮棺材，但他手里的轻机枪打在坦克身上，也只能激起一点点火星。

那仿佛是他永远也无法战胜的敌人。

老兵惨然一笑，松开机枪握把，跌坐在地上。

他已经站不起来了，他的左手也失去了知觉，但他的右手还能动。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想再抽一袋烟。

但他却打开弹药箱，把所有的手榴弹都抱在了自己的胸前。

好吵啊，到处都是枪声、炮声、喊杀声，哀嚎声。

但同时，这些声音他又让他觉得悦耳，因为这说明他的战友们还在战斗。

【就算我死了，防线也不会失守。】

老兵眼前的世界越来越模糊，他已经看不清前面有什么东西了，只能感觉到世界彻底暗了下来。

随后，他听到了履带在自己身上碾过的咯吱声响。

他已经感觉不到痛苦，但他却感觉到了喜悦。

【临死还能多拉几个垫背，看来黄泉路上不会孤单了。】

他的嘴角勾了起来，用尽最后的力气，拉响了怀中的手榴弹。

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