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韩希讪讪地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药柜上蹭到的灰。
他故作镇定地掸了掸衣袖,结果掸出一团陈年老灰,呛得小豆子直打喷嚏。
“今儿天气真不错哈……”
他抬头望着丹房黑漆漆的房梁,仿佛那里真有个太阳似的,脖子都快仰折了。
执事慢悠悠翘起二郎腿,衣摆下露出双破洞的布袜。
他眯着眼打量二人,那眼神像屠夫在看两只自己撞上门的小羊羔。
不过眼前这两只羊……
一只顶着铁锅直冒傻气,另一只袖子里还露出半截飞镖。
实在让他提不起动刀的兴致。
“罢了。”
执事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层层揭开后露出颗血红血红的丹药,瞧着就像刚从哪个倒霉蛋心口挖出来的。
他两指一弹,丹药“咻”地朝韩希飞去。
韩希手忙脚乱接住,掌心立刻染上诡异的红晕。
他瞪着丹药上歪歪扭扭的纹路,越看越像张嘲笑他的鬼脸。
“这、这是啥药?”他嗓子眼发紧,“该不会吃下去就七窍流血吧?”
“你猜?”执事突然咧开嘴,露出排参差不齐的黄牙。
他摸出根牙签剔着指甲缝,漫不经心补了句:“反正吃不死人。”
小豆子扒着韩希肩膀偷瞄,突然发现丹药表面在微微蠕动。
他吓得一个激灵,铁锅“咣当”撞在韩希后脑勺上。
“韩大哥!这药会动!它刚才冲我眨眼睛了!”
“放屁!”韩希梗着脖子呵斥,可后背已经渗出冷汗。
他盯着丹药暗自盘算:这要是不吃,今天怕是走不出丹房。
要是吃了……
“老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韩希突然大吼一声,吓得执事手里的牙签都掉了。
只见他昂首挺胸,以壮士断腕的气势把丹药往嘴里一抛。
结果劲儿使大了,丹药“咚”地砸中门牙,又弹到小豆子的铁锅里转了三圈。
现场死一般寂静。
执事的嘴角抽了抽,小豆子憋笑憋得直哆嗦。
“失误!纯属失误!”
韩希涨红着脸从铁锅里捞出丹药,这次学乖了,像老太太嗑瓜子似的小心翼翼含 住。
丹药刚滑进喉咙,韩希突然觉得肚子里像是塞了个烧红的煤球。
他刚要张嘴抱怨,突然“噗”的一声,鼻孔里喷出两簇小火苗,把额前的刘海燎得卷了起来。
“韩、韩大哥!”小豆子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铁锅“咣当”一声扣在脑袋上,“您脑袋冒烟了!”
韩希低头一看,好家伙!
自己整个人跟个灯笼似的,从手指头到脚底板都在往外冒火苗。
最邪门的是,那件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衣裳居然完好无损,连个焦边都没有。
他伸手摸了摸衣角,结果“刺啦”烫出个水泡。
“嘶——”韩希倒吸一口凉气,这热气顺着喉咙往下灌,差点把肺管子给烫熟了。
他赶紧运起呼吸回血的能力。
结果吸进去的气在肚子里转了个圈,变成更旺的火苗从耳朵眼里往外窜。
小豆子哆哆嗦嗦地举起流星锤:“要、要给您灭火吗?”说着就要往韩希身上砸。
“住手!”执事突然一声喝止,慢悠悠地从太师椅上站起来。
他绕着韩希转了两圈,突然伸手戳了戳对方冒着火的腮帮子,烫得直甩手指头:“有意思,居然能扛住三昧真火。”
韩希这会儿憋得满脸通红,像只煮熟的大闸蟹。
他咬着牙硬撑,心里把执事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
这哪是什么丹药,分明是炼丹炉里扒拉出来的炭块!
执事忽然拍了下脑门:“哦对,忘了说副作用。”
他掏出一本皱巴巴的册子,翻到中间“哗啦”撕下一页,“喏,自己看。”
小豆子踮起脚尖,只见纸上画着个小人,浑身冒火在茅房里蹿稀。
旁边歪歪扭扭写着:火气下行,三日自愈。
“这、这……”韩希气得浑身火苗“轰”地窜高了三尺。
执事优哉游哉地坐回太师椅,冲小豆子眨眨眼:“放心,最多就是拉肚子的时候……”
他故意拖长声调,“能把茅坑烧穿而已。”
韩希的丹田里,饕餮正百无聊赖地趴在假山上磨牙。
这假山是它死缠烂打让韩希用灵力捏的,虽然做工粗糙了点,但好歹能解解闷。
它每磨一下牙,心魔就忍不住翻一次白眼。
心魔这会儿正遭着罪。
他的脑袋被饕餮叼在嘴里当磨牙棒,身子悬在半空晃悠。
这姿势实在别扭,心魔索性把身子当钟摆,一前一后地荡起了秋千。
荡到高处时还不忘做个鬼脸,虽然没人看得见。
突然,饕餮的鼻子抽 动了两下,绿豆大的眼睛“唰”地亮了。
一股诱人的炙热气息正顺着经脉往丹田里钻,闻着就跟烤全羊似的。
“呸!”
饕餮二话不说吐出口中的心魔脑袋,张大嘴巴对着那股热气就是一顿猛吸。
心魔刚要窃喜重获自由,结果饕餮的爪子“啪”地就按了下来,把他整个拍在假山上动弹不得。
心魔的脸被按得变形,像张被拍扁的煎饼。
他挣扎了几下,发现完全是白费力气,干脆放弃抵抗。
不过闲着也是闲着,心魔突然灵机一动,开始在地上划拉手脚,做起蛙泳动作来。
“反正将来逃跑说不定用得上……”心魔一边扑腾一边想,“就是这地面有点硌得慌……”
他的动作越来越标准,要是不看被按扁的脑袋,还真像那么回事。
饕餮可不管这些,它正忙着大快朵颐。
那股热气被它吸得“滋溜”作响,每吸一口,肚子就圆上一圈。
吃到兴头上,它还不忘用爪子碾了碾心魔,就像吃花生米时要搓掉红皮似的。
心魔被碾得直翻白眼,蛙泳的动作却丝毫不敢停。
他算是看明白了,在这位大爷面前,装死不如装乖。
就是不知道这蛙泳要练到猴年马月去……
韩希身上的火苗突然像被浇了盆冷水,“嗤啦”一声开始往回缩。
先是脚底板不冒烟了,接着手指头上的小火苗也“噗噗”地灭了。
最后连鼻孔里那两股黑烟都跟断了电似的,彻底熄火。
小豆子正蹲在地上数蚂蚁呢,突然觉得后脖颈一凉。
抬头一看,韩大哥整个人跟褪了毛的公鸡似的,浑身上下冒着热气,但皮肤红得发亮。
“韩、韩大哥……”小豆子刚想伸手去戳,突然被一股无形的气浪掀了个跟头。
他手忙脚乱地扶正铁锅,只见韩希的衣袍无风自动,头发根根竖起,跟炸了毛的猫似的。
“咔嚓——”
韩希体内突然传出类似鸡蛋破壳的声响。
他先是一愣,随后整张脸皱成了包子褶。
这感觉就像憋了三天终于找到茅房,浑身毛孔都透着舒坦。
“突、突破了?”韩希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掌心“腾”地冒出一团比之前凝实数倍的灵气。
他试着挥了挥拳头,竟然带出“呼呼”的破空声,吓得小豆子抱头鼠窜。
执事手里的茶碗“啪嗒”掉在地上。
他瞪圆了眼珠子,活像见了鬼:“这不可能!通气丹什么时候能助人突破了?”
他手忙脚乱地翻着那本破册子,结果发现写副作用的那页刚才已经被自己撕了。
小豆子这会儿正扒着门框偷看,突然觉得韩大哥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虽然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德行,但往那儿一站,就跟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似的,莫名让人心里发怵。
“难不成……”小豆子突然一拍铁锅,“这红丸子其实是仙丹?!”
执事闻言差点吐血。
他可是清楚记得,这炉丹药是用后山那群火蟾蜍的唾沫和的泥巴搓的,本意就是整整这两个偷鸡摸狗的小贼。
谁承想……
韩希这会儿正美滋滋地感受着体内澎湃的灵力,突然瞥见执事那张便秘般的脸。
他眼珠一转,故意板起脸道:“师兄啊,这‘毒药’效果不错嘛,要不……再来两颗?”
执事闻言一个踉跄,差点被自己的衣摆绊倒。
可下一秒,他突然跟被雷劈了似的僵在原地,眼睛瞪得跟铜铃一般大。
“等等!”执事猛地一拍脑门,“这杂役的体质……”
他盯着韩希的眼神突然变得炽热,像饿了三天的黄鼠狼看见肥母鸡。
小豆子被这眼神吓得直往韩希身后躲。
执事却跟没听见似的,搓着手凑上前来,脸上堆出的笑容能把小孩吓哭:“这位师弟啊……”
韩希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吓得后退三步。
他警惕地盯着执事:“师兄,您该不会是被我的火气熏糊涂了吧?”
“糊涂?不不不!”执事激动得直搓手,连袖口磨出毛边都顾不上了。
“师弟这样的体质,简直是百年难遇的试药奇才啊!”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把五颜六色的丹药,跟献宝似的往前递:“来来来,随便挑!”
韩希看着这些丹药,有的冒着绿烟,有的在不停蠕动,还有颗紫色的居然在“咯咯”笑。
他咽了口唾沫,突然觉得刚才那颗通气丹简直是人间美味。
小豆子从铁锅后面探出半个脑袋:“韩大哥,这老家伙该不会是想拿你试毒吧?”
执事闻言立刻板起脸:“胡说!这都是老夫精心研制的……”
他顿了顿,声音突然小了下去,“就是还没找人试过……”
韩希眼珠一转,突然计上心头。
他大咧咧地往太师椅上一坐,翘起二郎腿:“既然师兄这么有诚意……”
他掰着手指头开始数,“我要能让人力大无穷的‘大力丸’,能让人身轻如燕的‘飞燕丸’,还有……”
执事听着听着,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
当韩希说到第十种丹药时,他额头上的冷汗已经能把地砖洗一遍了。
“等等!”执事一把捂住心口,像被割了肉,“你要的这些,可都是珍品啊!”
韩希耸耸肩,作势要起身:“那算了,我还是去找炼器堂的师兄……”
“别别别!”执事一把拽住他的衣角,咬着后槽牙道:“给!我都给!”
他说这话时眼角直抽抽,仿佛已经看见自己的家底被掏空。
小豆子看得目瞪口呆,悄悄扯了扯韩希的衣角:“韩大哥,这老家伙怎么突然这么大方?”
韩希神秘一笑,压低声音道:“这就叫……”
他瞥了眼执事那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执事这会儿正背对着他们翻箱倒柜,每拿出一瓶丹药都要唉声叹气一番。
有个青瓷瓶他摸了又摸,最后狠心一闭眼,拍在桌上。
“拿去吧!”
执事的声音都在发抖,“记得……记得常来试药啊……”
他说到最后几个字时,简直跟要哭出来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