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铁锤拽着韩希的胳膊,把他拉回前厅。
铺子门口已经被堵住。
张巡官腆着肚子站在最前面,眼神像钩子一样在铺子里扫视,手按在腰间的劣质刀柄上。
他身后是四个挎着短棍的衙役。
独眼张堵在另一侧,高大的身躯几乎挡住门框,瞎掉的那只眼蒙着黑布,
另一只眼带着毫不掩饰的狞笑,腰间别着一把厚重的劣质砍刀。
他身后跟着两个打手,其中一个正是他铺子里的铁匠,那人肌肉鼓胀,但眼神浑浊呆滞。
“王老锤!”
张巡官声音尖利,打破了沉默,
“你这新招的伙计,哪来的?户籍路引呢?税交齐了吗?”
王铁锤脸上挤出笑容,腰微微弯下:
“张爷!哎哟,您辛苦!
这小子…小子就是个逃荒的苦命娃,老家遭了灾,一路要饭过来的,哪有什么户籍路引啊!
您看他那傻样!”
他用力拍了下韩希的后背,韩希配合地缩了缩脖子,眼神“茫然”地看着地面。
“就是有把子傻力气,能吃!我瞧着可怜,让他帮着搬搬煤、拉拉风箱,混口饭吃。
税…税我回头一定补上!孝敬张爷的辛苦钱,也少不了!”
独眼张嗤笑一声,粗大的手指指向地上韩希打造的那几件兵器:
“王老锤,糊弄鬼呢?力气大?力气大能一夜之间打出这成色的家伙?”
他贪婪的目光扫过那些寒光闪闪的刀剑矛头,
“我看,别是偷了我铺子里压箱底的秘方吧?”
他身后的铁匠打手闻言,不善地瞪着韩希。
二牛吓得躲在角落的煤堆后面,浑身发抖。
张巡官没理会王铁锤的暗示,不耐烦地摆摆手:
“少废话!来历不明,就是可疑!这地上的东西,也得查查来历!小子!”
他指向韩希,厉声道:“过来!回话!”
王铁锤心头一紧,赶紧又用力捏了下韩希的胳膊,眼神严厉:装傻!别露馅!
韩希低着头,脚步拖沓笨重地往前挪了几步,停在张巡官面前几步远。
他抬起头,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惶恐”,声音发颤,结结巴巴:
“大…大人…我…我就…搬煤…拉风箱…啥…啥也不会…师傅…师傅让我干啥…我干啥…”
他眼神躲闪,不敢看张巡官。
张巡官和独眼张看着他这副窝囊相,脸上都露出明显的鄙夷。
独眼张给身后那个铁匠打手使了个眼色。
那铁匠打手狞笑着上前一步,粗壮的胳膊一伸,几乎顶到韩希胸口:
“小子,力气大?敢不敢跟老子掰个腕子?让老子看看你这傻力气有几斤几两?”
韩希“害怕”地往后缩了缩,看看王铁锤,又看看凶神恶煞的铁匠,最后才“怯生生”地点点头,笨拙地伸出右手。
两人在铁砧旁摆开架势。
铁匠打手的手掌像铁钳一样抓住韩希的手腕,用力向下压去。
韩希的手臂立刻被压得缓缓下沉,
他咬紧牙关,脸憋得通红,手臂上的青筋都凸了起来,身体微微发抖,
似乎用尽了全力在抵抗,但依然被对方压倒性的力量一点点向下压去。
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闷响,完全符合一个空有蛮力、毫无技巧的乡下人形象。
张巡官和独眼张脸上露出看好戏的轻蔑笑容。王铁锤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心全是汗。
就在韩希的手臂几乎要被彻底压到铁砧面上,眼看就要落败的瞬间——
韩希的右脚后跟,极其轻微地、仿佛不经意地向后一蹭,
脚跟正好带过一小滩之前洒落在地、还没来得及清理干净的淬火油。
啪嗒!
韩希的脚底在油渍上一滑!
他整个人猛地失去平衡,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
“啊——!”
韩希发出一声充满“惊恐”的惊呼。
他向前扑倒的同时,那条被压制的手臂也因身体的失衡而猛地向上、向外甩开!
那“慌乱”挥舞的手臂,不偏不倚,
“恰好”狠狠撞在对手铁匠因全力压制而微微前倾的身体左侧肋下!
在手臂与对方肋下接触的瞬间,韩希体内一股微弱却极其凝聚的力量骤然爆发。
这股力量并非直来直去,而是带着一种极其隐蔽的螺旋穿透力,
如同一个高速旋转的微小钻头,精准地刺入对手肋下两块肌肉连接处的脆弱缝隙。
【旋锥劲】!
噗!
一声沉闷的、只有那铁匠自己能听到的撞击声在他肋下响起。
那刁钻的螺旋力道如同毒针,瞬间穿透了紧绷的肌肉防御,狠狠刺中了某个连接点!
“呃啊——!”
铁匠打手双眼猛地暴突,脸色瞬间由红转白,剧痛和岔气的感觉让他眼前一黑!
全身的力量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样泄得干干净净!
压制韩希手臂的力量瞬间消失。
而韩希借着“滑倒”的巨大前冲势头,整个身体沉重地、完全失去控制地扑向旁边熊熊燃烧的火炉!
他的身体狠狠撞在了炉子旁边一个堆叠着几块未加热小铁锭的木架子上!
哗啦——!
木架子根本承受不住这股冲撞的力道,发出一声刺耳的呻 吟,瞬间四分五裂!
架子上的几块小铁锭如同炮弹般被撞飞出去!
其中一块铁锭呼啸着砸向燃烧的炉膛口!
砰!咔嚓!
铁锭砸在炉口的耐火砖上,撞得火星和烧红的煤块四溅飞射!
几块燃烧的煤块被崩飞出来,正好落在那片韩希刚才“滑倒”时带得更宽了些的淬火油渍上!
嗤啦——!
沾满油污的地面遇到燃烧的煤块,瞬间腾起一簇橘黄色的火苗!
火苗沿着油渍的痕迹,如同贪婪的毒蛇,猛地向上窜起,形成一道半人高的火墙,
正好横在扑倒在地的韩希、撞散架子的区域和门口的张巡官、衙役、独眼张等人之间!
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夹杂着浓烟和淬火油燃烧的刺鼻气味。
“啊!火!起火了!”
“快退!退出去!”
“妈的!小心!”
门口的衙役们被这突如其来的火墙吓得魂飞魄散,惊呼着连连后退,挤作一团。
张巡官也被燎到了一点官袍下摆,吓得脸色发白,连滚爬爬地退到了门外街道上。
独眼张反应极快,猛地向后跳开,避开了窜起的火舌。
他那只独眼死死盯着火墙后面扑倒在地、似乎摔懵了的韩希,
又扫了一眼旁边捂着肋下、疼得蜷缩在地上直抽冷气、半天爬不起来的铁匠打手,
脸上的肌肉剧烈抽搐,狰狞得可怕。
“废物!”
他朝地上的铁匠低吼一声,目光像刀子一样剜向火墙后挣扎着想爬起来的韩希,充满了暴戾和怀疑。
王铁锤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但他反应不慢,立刻抄起旁边一个装水的木桶,作势要灭火,同时大喊:
“快!快弄水!别烧了铺子!”
韩希“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脸上沾满了煤灰和油污,衣服也被火星燎了几个洞。
他茫然地看着眼前的火墙和门外惊魂未定的一群人,眼神里全是“后怕”和“不知所措”,
仿佛还没从刚才的“意外”中回过神来。
火势在油渍上烧得猛烈,但范围不大,暂时被限制在那片区域。
浓烟滚滚,熏得人睁不开眼。
张巡官站在街上,惊魂未定地拍打着官袍上的火星,看着铺子里腾起的浓烟和火光,脸色铁青,指着里面气急败坏地吼道:
“王老锤!管好你的人!还有这火!要是烧了街坊,老子拿你是问!这事没完!走!”
他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危险吓到了,又顾忌火势蔓延,一时不敢再进去拿人,只能撂下狠话,带着同样吓得不轻的衙役匆匆离开。
独眼张站在街对面,独眼阴鸷地盯着浓烟滚滚的铁匠铺,尤其是那个灰头土脸、显得狼狈不堪的韩希,牙关紧咬,腮帮子鼓动了几下。
他最终没再说话,只是朝地上啐了一口浓痰,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剜了韩希一眼,
带着另一个打手,架起那个还疼得直不起腰的铁匠,转身消失在街角。
铺子里,只剩下王铁锤奋力泼水灭火的声音,二牛惊恐的抽泣,
以及韩希站在浓烟中,微微低垂的脸上,那双被煤灰遮掩的、冰冷得没有一丝波澜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