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老天爷都看不过眼,让年过七旬的秦梦云重生了。
上一世,她前半生伺候公婆丈夫,后半生照料儿媳孙子,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牛马见了都得自惭形秽。
村里的“五好家庭”有她,“好媳妇”有她。
四个儿子,一个国际时报的主编,赚美刀,一个私人大老板,身价千万,一个人民教师,口碑极好,就连最小的儿子,都是博士生在读。
人生唯一的瑕疵,就是大女儿离婚了。
照说像她这样成功的母亲,走出去谁人不羡慕?
可谁又能想到,她培养了四个事业有成的儿子,却晚景凄凉?
她是被活活气死的!
那天是除夕,她还在老四家帮忙照顾孩子,做了一大桌子菜,结果等到深夜,打电话问了才知道,老四带着老婆孩子,还有丈母娘、小舅子,一大家子,出国度假去了!
不带她去的理由,是忘了。
又说,她年纪大了,旅途劳顿,怕她太辛苦。
万家团聚的日子,她一个人在饭桌前枯坐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她强打了精神,问几个儿孙什么时候过来拜年,结果他们一人发来一个收款码,表示压岁钱直接发给他们就好。
当天她就病了。
病来如山倒,她活了一把年纪,从来没有住过院,结果这一住,就是一整个正月。
照说旅游的,访亲的,都一个月了,该回来的都回来了,可愣是没有一个人来医院看她。
忙,都忙!
要不是在医院里,碰见当护工的大女儿,她真不知道这一个月,吃喝拉撒怎么办?
可是大女儿自顾不暇,当护工,就是为了赚钱买药续命。
她乳腺癌,靶向药一年的花费十来万。
就因为这个,早几年她几个弟弟就跟她闹翻,断了来往。
而作为母亲,也没能在女儿需要的时候,伸出援手。
她的钱,早就全分给四个儿子了!
一段时间不见,女儿已经白发苍苍,比她这个妈看上去还老。
即便如此,她仍然在照顾客户的间隙,抽空来照顾秦梦云。
结果被客户的儿女们发现,像骂孙子一样骂她。
秦梦云听在耳里,字字句句像刀在剜心。
迫于无奈,秦梦云只能报警,让警察帮忙,叫来了四个儿子。
所有的问题,用钱就能解决,而四个儿子,都不缺钱。
当初家里拆迁,分了十六套还建房,秦梦云一人四套,公平的分给了四个儿子。
现在她只是想暂时把房租收回来,雇大女儿照顾她,这样完全不损害四个儿子的利益,又能稍微帮一下大女儿。
可四个儿子拒绝了,理由很充分:
当女儿的,照顾自己亲妈,这不是本分吗,凭什么要钱?
好,儿女照顾亲妈是本分,秦梦云就强行命令他们每天来陪护,结果二儿子当场翻脸。
怪她这么点儿小事就报警,害他颜面尽失。
三儿子有样学样,控诉秦梦云一通电话,害他损失了一笔百万大单。
他们在病房里暴跳如雷,仿佛秦梦云是十恶不赦的后妈,气得她急性脑梗发作,需要立刻手术抢救。
可是几个儿子迟迟不肯签手术同意书。
晕眩之中,她似乎听到三儿子跟兄弟几个商量,说是自己买了一处宝穴,在个良辰吉日,把亲妈葬下去,就可以保后代三世,富贵荣华。
兄弟几个同意了,默许了,关了她的监护仪。
她气急攻心,即便大女儿发了疯一样,打跑四个弟弟,为她争取到手术的机会,也终究是晚了。
“妈,可以抽了吗?”
一声询问,将她的思绪拉回。
秦梦云低头看着手里的纸条,已经可以确定,她的确重生了。
一九八零年的八月,大女儿和二儿子都收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但是家里没那么多钱,所以秦梦云就让两个孩子抽签决定,谁去上这个大学。
看上去很公平,其实一点都不公平。
因为秦梦云作弊了。
要抽的两张纸条都是空的,没有写字,写着上学的纸条,在她另一只手里捏着。
当年,她觉得自己这也是无奈之举。
家里就这个条件,女孩子读那么多书也没用,最后终究是要嫁人的,帮不到家里。
老二聪明,读书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又是考上的清北。
不让他继续读书,国家损失了人才,沈家也失去了光宗耀祖的机会。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她当年是对的,因为老二真的很优秀,大学第二年就获得了公费留学的资格。
可是聪明不代表有良心,他学成之后,既不报效国家,也不回报父母。
因为拒不回国,害得一家人被政府约谈,老两口的退休金因此被强制取消。
再回来时,他已经变了国籍,连姓都改了。
整天拿着部相机,在国内的犄角旮旯,拍摄国人的丑态,然后发表在国际报刊上。
多少年了,秦梦云都不敢跟亲戚朋友提及二儿子的工作,怕被人唾弃。
重活一世,同样的错误不能再犯!
秦梦云看向大女儿,那双眼睛,让她心里一阵刺痛,有一种感觉,非常强烈:
大女儿知道,她作弊了!
原来她早就知道,所以上一世,没抽中签后,她不哭不闹,安安静静的背上背篓,出去打猪草。
女儿对她这个妈,从来没有抱过任何希望!
秦梦云低头看着手中的纸条,羞愧难当。
她用力的将纸条揉碎,重重的丢在地上:
“不抽了!”
一家人面面相觑,商量了好久,怎么突然就不抽了呢?
“妈,您是决定,直接让我去读书了,是吧?”
沈羲和开心的笑了:
“我就知道,像我这样优秀的人,家里肯定得先供着我呀。姐,你也不是读书的料,就别跟我争了。”
“知道了!”
沈一一像是早就预料到了结果,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我去打猪草了!”
她正要离开,却被弟弟抓住了胳膊。
“姐,反正你也不读书了,那只派克钢笔给我呗!”
沈一一整个人一滞,立刻吼道:
“不行!那是我的东西,你不要再抢了!”
她瞪红了眼睛,声音里满是委屈和不忿。
那只派克笔,是她作文比赛的奖品,那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得到的好东西,承载了她全部的梦想。
她不可能给任何人!
这一幕,似曾相识。
秦梦云记起来了,上一世,那只派克笔,她还是强行从女儿手里要了过去,给了儿子。
为此,她还打了女儿一巴掌,说她不懂事。
“妈,你看她!”
沈羲和撅着嘴告状:
“一支派克笔,都能抵别人两三个月的工资了,家里这么困难,也不说卖了补贴家用。
现在她亲弟弟上学要用,她也不给,简直冷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