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梦云穿着一身发白的土布衣裳,跟这国际商场门前人来人往的人群显得格格不入。
但她是活过两世的人,经历过贫寒,也沾染过富贵,就算此刻泰山崩于前,她也能既来之,则安之。
不就是个眼红她生意好的小店员嘛,她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在男人面前晃了晃:
“国家允许我来的,政府让我来的!”
一进城,她就去工商局登过记了。卖冰水而已,登记就行,不需要执照的。
“麻烦您拿开您的脚!您这作派,我要是喊一嗓子,欺辱妇女,破坏国家经济,您怕是吃不消吧?”
男人一听,触电般将脚收了回去,指着秦梦云:
“你别以为只有你会喊,你要还敢在这儿摆摊,我也可以让你一杯都卖不出去!”
秦梦云笑了笑,手脚不停,忙着收拾东西,顺便还把丢在地上的荷叶捡起,扔进垃圾桶。
“小兄弟啊,你出来上班,是给公家赚钱,可你要是断人财路,那可是给你自己作孽。钱是公家的,报应是自己的,何必呢?”
“你嘴还挺利!不管你怎么说,你不能在这摆摊!”
赚的钱是公家的没错,可是奖金是自己的呀。
秦梦云在这里卖冰水,他们店里几乎都不进人了,商场里卖的东西贵,而且就那几样,遇见店员心情不好,还能免费送你几个白眼。有得选,谁乐意上商场买呀?
“我不在这儿摆?”
秦梦云打量着眼前的男人,二三十岁,估计是接家里人的班,才进的商场。要是老油条,根本不会管这事儿。
看着也不像是太坏的人,于是试探的问道:
“那我上你们店里去摆?算我租你们地方,也不要多的,只要能站开我这个人就行。我给你们租金,这个可以不走公账!”
男人眨了眨眼睛,似乎没想到秦梦云会这么说。
他想了想:
“你这真的是美国薄荷?”
“美国薄荷的喝法!”
“美国薄荷的喝法?”
男人忍不住笑了,他重新打量着秦梦云,这才开口:
“进店摆摊你就别想了,但我可以帮你卖,拿货价五分钱!”
这小子够贼,什么都不干,白赚五分!
“兄弟啊,你看我这薄荷,要掐要洗,这荷叶要裁剪,这么大热天,我不容易的,七分!”
“六分半!不愿意就拉倒!”
男人手一挥,显得有几分不耐烦,秦梦云连忙将他拉了回来,塞了个薄荷花环在他手上:
“驱蚊辟邪,晚上值班的时候,蚊子都不咬你的。”
男人低头瞧着手上的花环,手工挺不错,城里人没见过。
“行行行,七分就七分!但是你送来的时候,不能进店,桶也得拿布盖着,明白吗?”
“我等会儿就送来,行吗?”
“那样最好,吃完晚饭那会儿,人是最多的。我叫陈兵,来了记得叫我!”
说罢,他快步跑回了店里。进店之后,也没有人因为他擅离职守批评他,难不成他职位还挺高?
秦梦云没有多想,收拾好东西,赶紧坐上去冰厂方向的公交车。
薄荷水好做得很,最大的成本就是买冰块和糖精的钱。
五毛钱的冰块至少能冰镇两大桶水,五毛钱的糖精,兑十桶水都有多的,十桶薄荷水,至少可以卖一千杯,那就是一百块钱,跟陈兵分完账,秦梦云差不多能有七十块钱进账。
一个下午,她分了几次给陈兵送货,每次到了,都挨一顿埋怨,说她怎么来这么慢?
那冷饮店门口,围了一大圈的人,都是来买薄荷水的。
别人家卖饮料,得在哪儿买的在哪儿喝,不然就得付押金,回头来还瓶子。
薄荷水不一样,可以边逛边喝。
再多了店面的加持,一喊“美国薄荷水”,来逛商场的那些人,就跟着了魔一样,都要来尝尝。
陈兵比秦梦云想象的黑多了,她以为陈兵会卖一毛钱一杯,结果他卖的是三毛!
三毛钱一杯薄荷水!
秦梦云送水送得气喘吁吁,看着冷饮店前抢着买薄荷水的人群,简直难以置信。
她一直以为这个年代,大家都挺穷的,原来只是别人都富了,没有人通知她。
“你怎么还在这儿坐着呀?还有一个小时,商场才关门!”
陈兵急匆匆的跑出来,指着自己的腕表催促着:
“你快再跑一趟!没看见还有这么多客人吗?”
他上班以来,真的是第一次遇见这么好的生意,赚钱能上头的,知道吧?
“万恶的资本家!”
秦梦云白了他一眼,摆了摆手,再跑,她腿要断了。
“不跑了,明天再说!咱们今天最后两笔,账给我结了吧!”
“唉,你这人,一点不求进步!”
陈兵无奈,只能跑回去拿了东西再折回来:
“后面一个三桶,一个四桶,对吧?我给你……五十!”
五张大团结递到面前,秦梦云挑眉接下,这小子没有耍赖,出手还挺大方。
“谢了!”
她得趁着天还没黑透,赶紧把东西还回去,一个桶押金五块呢。
“你明天还来吗?”陈兵在后面追问着。
“明天再看吧!”
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薄荷,也不是冰,是用来当容器的荷叶。
她再这么薅公家羊毛,得出大事儿。
似乎是害怕秦梦云明天不来,陈兵赶紧追上她,解释道:
“你别看我卖得多,但同事、领导、甚至商场做卫生的,我都得打点吧,其实最后到我口袋的,没多少。”
秦梦云回头打量着他,完全没想过他会解释。但这小孩子不错,会做人。
“放心吧,赚多赚少是个人的本事,我不会嫉妒你的。明天,我能来一定来!”
秦梦云将租的板车和冰桶都退了,全部钱拿在手里,她不敢在外面数,捂着口袋赶紧往家赶。
已经出来一整天了,回村的路上,连个人影都见不着,只有远处的狗叫,让人稍微安心点儿。
村里,大多数人家才刚刚吃完饭,有的正在吃饭。
饭后的娱乐也只有大家拿着蒲扇,坐在有风的巷口,黑漆麻乌的聊着东家长,西家短。
家家户户很少见灯光,更没有什么电视。
秦梦云家,屋内气氛凝重,偶尔有拍蚊子的声音响起。
昏暗的烛光下,屋内坐满了人,像是在等待审判谁。
“这太不像话了!”
沈驰雁的母亲,陈天巧抬头看着天上老高的月亮,面色阴沉。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儿媳妇儿竟然一天不着家,晚饭都不做,简直是要反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