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我奶休了你!”
沈羲和一句话吼出,院子四下一片安静,就连急吼吼闹着吃食的猪也不叫唤了,抬起脑袋疑惑的看过来。
老三老四眼珠子滴溜乱转,观察着秦梦云的反应,老五本能的有些害怕,抱住了秦梦云的胳膊。
棚下的沈驰雁正在收拾农具,不由的停下手里的活儿,看向秦梦云。
“休”已经是个很古老的词,儿子要休了母亲,更是闻所未闻。
按照以往的经验,沈驰雁觉得秦梦云又会故意躲在一个他能看见,能听见的地方“偷偷”去哭。
比起儿子的胡言乱语,秦梦云的矫情更让他恶心。
可是,秦梦云这次没有“落荒而逃”,她笔直的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却透着沉稳。
“沈羲和,你十八岁了,应该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对吧?”
她平静的看着已经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儿子,就算是白眼狼,也是自己生的,再给次机会。
对上她的目光,沈羲和眼里没有慌乱和愧疚,只有不屑。
“奶奶说了,是沈家祖上保佑,才让我这样的文曲星,投胎到你肚子里,你得感念祖宗庇护!
别说整个沈家村了,就算是整个后湖乡,也只有我一个考上清北的大学生!
你一个文盲,不懂清北意味着什么,我给你解释:清北就是曾经的太学、国子监、黄埔军校!
我一毕业,回来至少是个县长,你见过哪个县长下地干活儿的?”
他越说越委屈,低头看着因为割猪草而受伤的双手,心疼得要哭。
秦梦云却笑了。
“生你那年,村里还是荒草湖地,连板车走的路都少。去医院接生,至少要十块钱,生不起,只能在家里生。你胎位不正,接生的阿婆手伸进去给你扶正的,你知道有多疼吗?
生个你,我丢了半条命,你告诉我,我应该感谢沈家祖宗?
来,你告诉我是沈家的哪个祖宗,我去扒了他的坟,我撅了他的墓!”
“放肆!”
沈驰雁丢下手里的农具,冲到秦梦云面前,一双眼睛瞪得怒气腾腾:
“秦梦云,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也是你能说的?”
“呵呵!我还以为你不在呢!”
秦梦云仰起脸,直视着丈夫,除了失望,没有其他的情绪。
“刚才他说出那样的话,你怎么不吼他,你怎么不说他大逆不道?到我这儿就大逆不道了?我替你们沈家生儿育女,没有功劳反倒还占了便宜,是吗?”
她的话,说的那么平静,不见一丝怒气,让沈驰雁有些意外。
沉默了片刻,叹息一声才开口:
“沈羲和,道歉!”
“我不!”
沈羲和倔强的仰起脸:“这话不是我说的,是奶奶说的!她根本就不配当沈家的媳妇儿,今时不同往日了,她要是不能善待我,就让她自请下堂!”
明明是在甩锅,可看得出来,他的确是这样认为的:
他认为他的生身母亲,配不上他!
“沈!羲!和!”
沈驰雁面色变得严肃:“这话你奶奶说得,你说不得,配不配她都是你母亲,道歉!”
“道什么歉?”
小脚的陈天巧在小儿媳妇的搀扶下,急步走来。
因为酥油饼的事,她气得一晚上没睡着,眼睛里满是红血丝。
“我孙儿没有错!”
她走上前,白了儿子一眼,才瞪向秦梦云:
“人家八辈子都求不来的儿子,你得了祖宗庇佑生下了,就该好好爱护。让他去割猪草,让他去下地,你什么脑子,能想出这种事情?”
“我人脑子!”
秦梦云毫不犹豫的怼了回去,上一世她把沈羲和含在嘴里怕化了,捧手里怕摔了,结果呢,一辈子没吃到他一顿饭。
自费给他带娃,当老妈子。人还没死呢,就想着把她找个宝穴埋了,福荫他们后世三代!
如果这是祖宗庇佑的福气,这福气谁要谁拿去!
“我辛辛苦苦生的,辛辛苦苦养的,现在反倒成了我沾你们沈家祖宗的光了?那行,这光我不要了!
不是县长吗,不是文曲星吗?我秦梦云庙小供不起,麻烦你们沈家请走!”
她转身看向其他几个儿子:
“你们还有谁,觉得我不配当他妈的,现在、立刻,找你们奶奶认祖归宗去!别在我家待着了!”
都走干净,她眼不见心不烦。
什么包产到户,一个人头也不过两亩来地,要不是上一世她拼了老命拖砖盖房子,哪儿来的十六套拆迁房,四百万拆迁费?
上一世她能做到的,这一世,就算没有这几个白眼狼名下的地,她依然能做到,而且做得更好。
人家“快餐大王”在路边摆摊,她也摆摊,以后酱宇海做什么,她就跟着做什么,蹭一蹭未来大佬的时运,就算成不了“千亿富豪”,也能成个“亿万富翁”吧?
到时候什么县长不县长的,跪下喊“妈”,她都只会说“你认错人了”!
“秦梦云,你疯了?”
沈驰雁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拽到一旁:
“你都装模作样,忍了二十年了,今天这点事儿,非要闹上天吗?给妈道歉!”
“我道你个头!”
秦梦云一把甩开他:
“知道我忍了二十年,还叫我忍,人一辈子有几个二十年?我敬你妈是长辈,可她拿我当什么?她自己欺负我就算了,还撺掇我儿子要休我!
我告诉你沈驰雁,我秦梦云这辈子不欠你什么。当初你是被迫娶我的,可那难道不是你权衡利弊之后的选择?
我嫁给你,洗衣做饭,耕田种地,生儿育女,伺候公婆,就连你那好吃懒做的弟弟,也帮衬着,我不欠你们沈家任何东西!”
她一口气说完,猛的转身抬手指着二儿子的鼻子:
“别看在场的都是你们姓沈的,就冲你不认亲娘,我就可以扇你!但我不会打你,打了你,我怕我会找借口原谅你!
从今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这个泥腿子不妨碍你当大县长。
十八年生养之恩,我全当喂了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