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人声鼎沸,周捕头等诸多衙役呼喊救火,甄名关上窗户,对正审视地图的陈渝道:
“关于白玉莲教,你了解多少?”
陈渝摇头表示并不清楚,之前一直闷头读书,从京城跟着甄名来到青昭县后,也仅是略有耳闻。
对白玉莲的唯一印象便是枯水道长自称是白玉莲教派,装神弄鬼不似好人,但是对于枯水道人背后更深层次的势力,他知道的确实不多。
甄名扶手而立,语调沉静道:
“我朝太祖率族起义时...并不光彩,曾借助了某个宗教的名义聚众起兵。等到势力初成安稳根基后,又反向屠戮脱离宗教。”
陈渝挑眉,借助宗教起势然后反向屠戮清算,这并不稀奇,前世的历史上便有很多类似的例子。
从现实的角度来说,这叫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但从道义来讲,这确实有些不地道。
“老师,莫非你口中的宗教便是白玉莲教?”
甄名摇头道:
“很像但并不是。助太祖起义的教派换作白莲教,与这白玉莲教一字之差,我朝建立后经过数十年打压已经消声灭迹。而这白玉莲教,我在京师并未听闻,来到青昭县当了县令后才发现本地竟有名叫‘白玉莲’的宗教。”
他用手指点在地图上,画了几处县城,这些都是白玉莲教的传教地:
“或许是白莲教的残部,又或许是新诞生的教派,问题是名字如此敏感,地方官员竟无一人上报,放任自然。我派人稍加打听,便发现天南州,岭平府,崇化道都有该教派开设的隐坛。”
“您的意思是,朝廷有人故意封锁消息,或者故意站台白玉莲教,所以即便在南方传播数省,朝廷仍不知道?”
“不错。”甄名点头继续说道:
“这些白玉莲的道士传播“慈悲、忍让”的教条勾人入教,并号称能以香火救人,符水治病。灌输红尘幻灭、此世可舍的极端思想。”
“这岂不是在挖朝廷根基,让百姓不在敬畏朝廷,不再信任官府?”陈渝冷笑:
“那么一旦地方遭灾动荡,便可煽动百姓暴起,杀官造反了?”
甄名缓缓点头:“所以摸清白玉莲的底细后,为师十分奇怪,为何地方大员知情不报,莫非都想造反不成。”
“呃,不应该啊,如果这些官员包藏祸心,那.....”
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闪电,陈渝猛地惊醒:
“老师,如果今夜徒儿没能看破枯水道人的诡计,您是不是....也不会向朝廷汇报此事?”
甄名沉默没有回答,有的时候沉默本身便是一种答案。
良久,他才缓缓苦笑道:
“为师也不清楚。或许即便上报,也会斟酌描述,不敢妄加猜测,如果朝廷中另有大员信奉白玉莲,恐怕为师的汇报也被压下。”
“这听起来就像是有人借助宗教手段预谋叛乱。”
陈渝惊诧道:
“莫非想依照太祖旧历,借助宗教起势?”
“真相无法获知。谁能说得清是某人将白玉莲当作造反的工具,还是被白玉莲渗透,成为虔诚的信徒。更何况到目前为止,白玉莲并没有造反的迹象,仅是借助神秘手段愚弄百姓。”
甄名推测道:
“这或许也是地方官员妥协的原因之一吧,认为白玉莲教只不过是普通的宗教。”
“真是盘大棋啊。”陈渝盯着被老师标注的地图范围,一阵咋舌,如果白玉莲教起义,那阵仗规模...堪比宋朝的钟相起义。
“这么大的手笔,不知青昭县在棋盘上的棋子为何。那枯水虽然失败被杀,但是各种精妙手段绝非常人。”
不说别的,但看那个起死回生的非洲肺鱼,就能看出枯水道人的不凡。
陈渝也仅是在电视上看过,枯水居然能弄到真货,而且还把习性研究清楚了,绝对不简单。
“可是老师,青昭县贫瘠不产粮,盐铁布匹皆依赖他县,刁民又多,全靠北边的航运吃饭,这白玉莲为何会对此地如此看重?”
“越是困苦的地方越是容易滋生怨恨,而怨恨是宗教传播的最佳土壤。”
甄名用手指轻点地图上青昭县的北边:
“更何况青昭县的北边就是龙江。从青昭县出发,顺流而下五日便可抵达省城,再向南三日即达临江总督。”
顺着甄名指引的走向,陈渝发现青昭县虽然贫困但是却具有重大的战略价值。
往东靠近省城不好在朝廷眼皮子底下动作,往西则龙江水势陡然湍急,无法进行大规模航运。
而如果占据了青昭县,那便有了一条进可攻、退可守、潜可乱、明可走的水上稳脉。
怪不得势力遍布数省,谋划了大棋盘的白玉莲教会如此看重青昭县,不但笼络了本地的富商,甚至还敢冒着风险谋划县令,都是为了将来起兵时能把青昭县牢牢地控制在手中。
陈渝深吸一口凉气:“如果白玉莲阴谋得逞,在此地成功扎根积蓄势力,那么如果将来造反,占据青昭县靠龙江串联数省暴动,那这不只是教派之患,而是糜烂数省的....”
“国祸”甄名接话道。
烛火摇曳,将师徒二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上。陈渝沉默凝视地图,指尖划过龙江蜿蜒的曲线,突然开口说道:
“鸾儿还在他们手上。”
“是的。”
“不知道朝廷中有多少要员被白莲教渗透控制”
“没错”
“即便我当众道破枯水道人的手段,衙门中恐怕还有不少人对白玉莲心声敬畏。”
甄名再次点头。
“老师,除了你我二人外,可否能找到其他对抗白玉莲的盟友?”
这下甄名不再点头了,以摇头作答。
“啊这....这还要怎么打,这是血崩的棋局啊。”
陈渝半开玩笑半无奈道:
“现在投降还来得及吗?就说枯水道人的死是一场误会?”
甄名笑着按住陈渝的肩膀,悠然道:
“莫怕,古人云,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心向往之。我辈读书人,也应当有如此气魄。”
陈渝很想问问老师哪来的底气,以及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犹豫半天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说什么都没用了,又不是他主动去挑衅白玉莲,是白玉莲要至他于死地,只能不死不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