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二顺说的一点毛也没有病,这福兰镇的南街确实十分颇多游玩的地方。
路上的两旁,耍把式卖膏药的,算命测字的,小娘卖唱的,说书讲评话的。
甚至还有几个从北国过来的相扑力士,外面围了一圈人,正在看他们两两捉对在街头相扑。
坐在滑竿上的张永春正在四处张望,眼前却突然一黑。
滑竿在门前稳稳落下,一座红漆雕栋的巨大酒楼出现在眼前。
“贵人,到了。”
听着一旁棍夫头的谄媚,张永春从滑竿上站起来。
手里的折扇一搭,挡在额前,抬头扫过门楣上鎏金匾额。
那匾额上 "半亩居" 三字笔走龙蛇,用的是本朝最尊贵的沐相笔体。
门口的两个石狮子一只踏着绣球,一只踏着幼崽,看得出来这雕工就不便宜。
身后的何诗菱攥紧袖口,小手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好高大,好华丽。
眼前气派的建筑超出了何诗菱的认知,她实在是想象不出来自己见过的什么建筑,能和这座酒楼比拟。
一旁的何书萱倒是很淡然,小丫头张着鼻孔,一个劲的贪婪吸取着空气中的香味。
此时正值晌午,楼内不少点着汤桶热酒,浸着冰块取饮的酒客都点了各式各样的珍馐美食在享用。
香味顺着敞开的大门飘出来,直往何书萱的鼻孔里钻。
“呦!这位公子!当心台阶!”
门口早有专门盯着的店小二哈着腰迎了上来,带着笑躬身请张永春进门。
这种大型的正店雇佣的跑堂也都是眼力超群之人,小二的眼角余光扫过张永春足下左右分明的皮靴,喉结直接滚了滚。
似这等形制的靴子他只在镇监等几位官绅的脚下见过,大周一般的商户都不会穿这等鞋袜,莫非眼前这位是...
还没等他细细想去,脑袋上便轻轻挨了一扇子。
“去把你们掌柜的叫出来,给爷换个干净人伺候!”
张永春躲过店小二,摇着手里的折扇跨过门槛,扇面上的天道酬勤四个金线大字在正午的阳光下熠熠生辉,格外晃眼。
刺得店小二头都不敢抬起来,赶紧低头称是。
“是,公子请雅间稍待,小人这便去请了厅头来。”
说着,店小二将张永春引上二楼,便小步快走到一旁紫檀木的屏风后面。
屏风后面,四五个身着华丽素净的小娘正坐在榻上弹着琵琶,一旁的榻上斜卧着一个锦缎藕裙的俏丽娘子。
似半亩居这般大型正店,除了店内伺候的跑堂,过卖,小二等人,也专门为前来的贵人们置办了女服务员。
这种女服务员,称之为厅头,平时的作用就是在酒店中弹弹琵琶,充当个背景音乐。
而一间店小二来了,所有小娘都抬起头来,看着店小二。
眼神中闪烁着渴望的同时,手上的琵琶却没停下来。
她们是专门伺候贵人的,只要小二来了,就说明今天注定要发达了,只是不知道今天小二是来找谁的。
在四个小娘的殷切期盼中,店小二却径直避开了她们,冲着后面榻上的锦衣娘子就走了过去。
“柳娘子!” 店小二扯了扯她的袖口,口里焦急道:
“外头来位贵人,点名要干净人伺候。”
躺在榻上的柳三娘闻言挑眉:“多大的贵人?镇监来了?”
“不是镇监,却也差不了多少了!”
店小二赶紧压低了声音,凑在三娘的耳边道:
“来了一位华丽公子,一身的装扮瞅着比镇监还遮奢不少哩!”
榻上的柳三娘瞥了他一眼,身子坐起来,轻扭柳腰来到屏风旁,摸到屏风上的透气孔。
“呵,你这小猴子见过什么!”
这孔本是供厅头观察贵客用的,此刻蒙着层薄纱。
手指轻舔指尖,蘸唾沫捅破纱面,柳三娘低声道:
“若是你诓我,今夜我非把你剥光了扔进茅厕不可!”
说着,便把眼睛贴在上面望去。
这孔正好对着对面楼上的雅间,柳三娘一眼看去,却看见一个白衣公子一只手正转着扇子。
一旁的小二小声提醒道,这可是个贵客,他得罪不起。
“三娘你可看清了,那公子足下的一双靴子光是形制便是官靴。
一身衣服上阴绣了龙纹,更是华贵多尊...”
但是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柳三娘一转头,指着一旁的一个小娘。
“你来与我梳妆!”
雅间上的何书萱还在探头看门框上的彩绘,被何诗菱悄悄拽住衣袖,示意她端庄些,有人来了。
何诗菱从刚才上楼的时候就专门留意了那小二的动作,亲眼看见他走到了屏风后面。
此时,又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了一个一身锦袍的女子。
而张永春看着屏风后转出个妙人儿,轻轻提着裙角,像是飘一样上了楼来。
看的他直咋舌,好家伙,这一身业务活可太刁钻了。
那女子头上的步摇插着寸长的坠子,上楼梯时左右摇摆,竟然没有打到脸上。
这在他那边,怎么也得是个会所头牌。
而鬓插金步摇,腰系银红裙的柳三娘,脸上还新贴了些浮粉,眼角眉梢俱是风情。
刚才在楼下她就看出了这公子器宇轩昂,气度不凡,此刻离得进了,更觉得张永春身上不一般。
光从他身旁的那两个丫鬟就能看出,这两个丫鬟连个站法步伐都不会,明显不是大户专门培养的通房丫鬟,却依然一身华贵衣料。
连这种粗使丫鬟都穿的这般好,这公子家里定然是手眼通天,财如流水啊!
想到这,柳三娘款步走到张永春跟前,福了福身,声音婉转如黄莺一般:
“公子大驾光临,可叫三娘好等。”
张永春身旁的何诗菱只觉喉头一紧。
这一路走来,何诗菱没见到比她身上穿的更好,打扮的更加艳丽的女性。
但是眼前柳三娘这一身打扮,竟然和她们身上这身衣物不相上下不说,在颜色上,更是比她艳丽出不止三分。
尤其是那抹胭脂色,衬得柳三娘的肌肤赛雪一般莹白。
顿时,小丫鬟心里的危机感起来了。
尤其是再看张永春,竟一改刚才的倨傲。
看着眼前的漂亮厅头,张永春合上扇子笑道:“算是那小二聪明,倒是派来个伶俐干净的人儿来。”
柳三娘又是一福,眉梢眼角风波流转。
“有机会伺候贵人,倒是三娘的福分了。”
她这般模样,一旁的何诗菱攥着裙角的手更紧了。
在她印象里,少爷可从来不是这样的呀!少爷不应该拿出银子砸她,或者是大嘴巴抽她,最差也应该用扇子拍两下她才对呀!
为什么说话这么温柔?难不成公子真的看上了这等风月女子?
看着地上柳三娘那不用特意释放,都已经溢出来的女人味,何诗菱咬着下唇。
不行,她得学学如何做个招人疼的女子,不然日后如何在公子身边伺候?
而地上的柳三娘掩唇轻笑时,那眼波流转间已将张永春上下打量了个遍。
她瞧着那把金丝绣着 “天道酬勤” 的扇子,瞧着那身泛着奇异光泽的衣袍,心中暗暗称奇。
这公子的打扮,竟似从画里走出来的仙人,偏生又带着几分烟火气,叫人捉摸不透。
柳三娘轻启朱唇,“还请公子稍待,三娘这就给您唱来。”
说罢,她轻提裙摆,竟踩着小碎步唱了起来:
“清蒸鲈鱼烩熊掌,琥珀桃仁拌琼浆……”
奇特的是柳三娘本来说话的时候,声音婉转动人,唱起菜名来反而有些铿锵。
张永春饶有兴致地听着,这调子还真有些意思。
跟赵老师的“拌肚炒肉熘鱼片,醋溜腰子炸排骨”有一拼。
可他身后的何诗菱却没心思听菜名。
小丫头盯着柳三娘跳动间摇曳的腰肢,又瞧瞧自己尚显单薄的身形,咬了咬牙。
哼!自己只是没长开而已!
等自己长开了,绝对比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