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鸣阁内,檀香袅袅。
魏王正妃李素嫦端坐于紫檀木雕花软榻上,一身素雅的月白色云锦常服,发髻只簪了一支温润的羊脂玉簪,通身气度雍容沉静。
“……二夫人院里这两日确是热闹些。”
月绫的声音平稳,不带丝毫波澜,仿佛在说一件寻常事。
李素嫦闻言,只是微微抬了抬眼帘,唇角勾起一丝极淡、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轻轻啜了口茶:
“千月妹妹年轻,爱些鲜亮玩意儿,愿意招人见教,也是常情。”
她轻轻端起茶盏,揭开盖子。
“我们这等吃爵禄人家,纵使遮奢些,也没什么好说。”
“是呢,”
月绫应道,替王妃续上茶水。
“府库里的好东西,王妃您什么没见过。二夫人高兴就好。”
李素嫦未置可否,目光落在窗外几竿翠竹上。
“哎,那有什么高不高兴,不烦心便是烧香礼佛了。”
说着,她端起茶杯纲要喝一口。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小丫鬟的通禀:
“王妃,大管家符锐携其弟榷场提领符端在外求见,说是有要事禀告。”
送到嘴边的茶盏轻轻顿了一下,随后继续递到那涂着丹朱的唇边。
轻呷一口,又慢条斯理地放下茶盏,拿起帕子轻轻沾了沾唇角,才缓缓道:
“知道了。让他们在廊下候着吧。”
“是。”小丫鬟领命退下。
这边的符锐和符端兄弟二人得了吩咐,立刻垂首躬身,恭敬地退到鹤鸣阁正厅外的廊檐下。
符端捧着那个装着“冰火鸾仪”的紫檀木盒,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他一路奔波未曾洗漱,风尘仆仆,此刻在王妃院中这清雅肃穆的环境里,更觉自己形容狼狈,额角冷汗涔涔。
而且最关键的是他饿啊!
早知道在张公子那边吃一口多好呢你说。
那般神奇的炊釜,他也是第一回见到,想起那大片在汤锅里沸腾的牛肉,真不知是何等滋味。
想到这里,他偷偷抬眼看向一旁的兄长符锐,却见符锐眼观鼻鼻观心,身姿挺拔如松,仿佛与这廊柱融为一体,那份沉稳让他稍稍安心。
但是他却不知道,此时的符锐心里比他更加焦急!
因为王妃只说了候着,却没说候多久!
这无声的等待最是煎熬。
廊下的石板冰凉,符端跪得久了,膝盖隐隐发麻,却丝毫不敢动弹。
时间一点点流逝,鹤鸣阁内寂静无声,只有风吹过矮丛的沙沙声。
这种动静,让符端感觉每一息都无比漫长。
正当符端心中忐忑不安,几乎要支撑不住时,一阵轻快而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份沉寂。
“娘亲!娘亲!您看我得了什么好东西!”
伴随着清脆悦耳的声音,符双袖如同一阵活泼的春风,卷进了鹤鸣阁。
符锐心里顿时一紧。
来了!
能不能破局的关键,就在大小姐身上了!
作为长门长女的特权,初了魏王的正书房,符双袖走到哪里都不用通报。
当然,正书房她要是硬闯,也没人拦得住。
此时她已经换了身件鹅黄短衫子,更显娇俏,手里正宝贝似的攥着那对水晶骰子,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李素嫦看到女儿,眼中才真正漾起温煦的笑意。
大女儿是她的心头肉,也是她年轻人格的具现化。
她总能从闺女的身上看到自己当年的影子。
轻轻招手,那沉静的威仪也柔和了几分:
“袖儿来了。这般风风火火的,又淘到什么宝贝了?”
符双袖几步蹦到母亲身边,献宝似的将掌心摊开,那对在阳光下璀璨夺目、纯净无瑕的水晶骰子赫然呈现:
“您看!水晶骰子!澄澈得跟水珠子似的!一点杂质都没有,棱角也磨得极好!比宫里赏的那些个玳瑁象牙的强多了!”
她一边说,一边将骰子凑到母亲眼前,让阳光透过骰体,折射出梦幻的光晕。
李素嫦年轻的时候并不嗜赌,只是每天打几圈马,因此也算见识非凡,一眼便看出这骰子的材质和工艺确实非凡俗之物。
她微微颔首,白嫩的脸上笑容和蔼。
“嗯,倒是稀奇。澄净透亮,难得。哪里来的?”
“嘿嘿,符老二孝敬的!”
符双袖得意地晃了晃脑袋,眼睛亮晶晶的,揽住李素嫦的胳膊。
“就是那个在榷场当差的符端!
他说是在榷场一个广陵郡王府贵人那儿得来的小玩意儿,觉得新奇有趣,就巴巴地让人送给我了。”
她说着,目光下意识地扫向门外,语言有些好奇。
“咦?
我刚才进来时,好像看到符锐和符端在廊下跪着呢?
符老二不是在这儿吗?
怎么不进来?
他手里不是还捧着个盒子,说是专门有宝贝要献给娘亲您的吗?
难道比我这骰子还好?”
符双袖的语气充满了好奇和一丝孩子气的比较心。
李素嫦闻言,眉梢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动。
女儿的话印证了月绫之前的禀报,也透露出更多信息。
符端得了广陵郡王府贵人的东西,先是送了千月娇一件裘衣,又给了袖儿骰子,现在又捧了东西来献给自己?
而且,袖儿特意提到专门和比我这骰子还好……
她面上不动声色,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意看着女儿把玩骰子,心中却已转了几转。
“哦?符端也得了东西要献给我,我怎么没听说?”
李素嫦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情绪。
“既是如此,月绫,叫他们进来吧。”
月绫应了一声,转头开口。
“宣——符锐、符端觐见!”月绫清亮的声音传了出去。
廊下的符锐眼中精芒一闪,轻轻碰了下几乎僵住的弟弟,低不可闻地道:
“稳住,照我说的做。”
随即整了整衣衫,深吸一口气,拉着捧着锦盒、心跳如擂鼓的符端,垂首躬身,迈着恭敬而略显急促的步伐,踏入了鹤鸣阁那庄重的门槛。
兄弟二人走到厅中,在距离王妃软榻数步之遥处,扑通一声,齐齐跪倒,额头触地:
“老奴符锐(奴才符端),叩见王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