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青兰的老家作为一个典型的东北乡镇,拥有最完善的基础设施。
和最稀少的人力资源。
清晨的乡镇医院带着消毒水和中药混合的气味,海青兰攥着皱巴巴的挂号单,坐在候诊区的塑料椅子上。
她鬓角的白发被汗水粘在额角,却仍一遍遍抚平身上半旧的蓝布衣服。
那是张永春大学时给她买的,洗得发白,却浆烫得笔挺。
“海阿姨,到您了。”
年轻的小李护士给一众老头老太太们打完了各种针,这才探出头,手里晃着血压计。
海青兰连忙起身,脸上挂着笑:
“哎,来了来了。”
每日例行的三项检查做下来,小李看着血压计和化验单,忍不住咂舌。
好家伙,这身体,如果不是亲眼看着这老太太就在自己身前站着,她还以为这是个小伙子呢。
小李护士将血糖仪收起来,耐心地给海青兰解释着:
“阿姨,您这血压、血糖都正常得很,心率也稳当。
说真的,您这身体比我都好,不用天天来报到啦。”
海青兰接过单子,指尖轻轻搓着纸角,笑得眼角的几根细纹堆成一团:
“傻丫头,我儿子说了,让我好好活着,等他‘回来’呢。
我呀,得听孩子的话。”
她语气轻松,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小李心头一暖,想起自己还在老家的母亲。
她肯定也是盼着自己回去吧。
要是老妈也能和这个阿姨一样,这么听劝,那她可省老心了。
想到这,她便笑道:“您儿子可真孝顺。”
海青兰笑了笑,从布兜里掏出两个滚圆的香瓜,硬塞到小李手里:
“自家院子种的,甜着呢,拿去给你们医生尝尝。”
香瓜带着泥土和阳光的气息,小李推辞不过,笑着收下:
“谢谢阿姨!”
俩香瓜也不贵,虽然不允许收病人礼物是规定,但是海青兰还真是熟人。
这些日子来,她天天都能看见海青兰来检查身体。
“行了,我走了,你忙吧。”
跟几个老头老太太打了声招呼,海青兰站起身来,腰杆笔直的走出了乡镇医院。
看着海青兰转身离开的背影,小李捧着香瓜蹦蹦跳跳跑到医生办公室:
“王医生,您看!海阿姨给的香瓜!”
王医生正揉着太阳穴喝茶水呢,一听别人给了东西被小李不懂事收下了,他刚要发作。
但是一听说是海青兰给的,他又端起了刚刚放下的茶杯,重新吸溜了一口茶水底子。
“哦,挺好的,放那吧。”
小李护士看着王医生奇怪的表现,有些纳闷。
“哎,王医生,你不是一直不让我们收病人东西吗?”
她顿了顿,好奇地压低声音。
“哎对了,王医生,您说海阿姨的儿子是做什么的?
天天让她注意身体,真孝顺。”
正在往杯子里吐茶叶片子的王医生手一顿,沉默了许久,才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
窗外电动三轮车的鸣笛突然刺耳起来,他低声道:
“她儿子,上个月在城里打工,急性病走了。”
“啊?”
小李手里的香瓜差点掉在地上,下巴都差点吓脱臼了。
海青兰?儿子去世?
她想了想海青兰的样子..
那个活力四射比她看着还精神的老太太竟然是个独老婆?
这俩词放在一起根本就不挨着啊!
“可…… 可海阿姨看着一点都不像啊!她天天乐呵呵的,还说儿子让她好好活着……”
王医生叹了口气,目光落在窗外摇晃的香樟树上:
“见多了就知道了。”
拿起桌上的开水壶,重新往自己的茶缸里倒着开水,王医生看着蒸腾起热气的杯子。
“小李啊,你还年轻,还不知道。
这有些人啊,是靠一口气撑着。
这口气要是散了,人就垮了。”
说着,他端起茶杯,摇晃着里边的茶水底子。
“就跟这茶水一样,只要里边有茶叶,你就算沏出来的水是白的,他也叫茶水。
但是你要是把茶叶挑出去了,那就全完了。”
喝了一口寡淡无味的茶水,王医生戴上眼镜。
“海阿姨啊,怕是把念想都拴在‘儿子还在’的话里了。”
“以后她上门检查,给你什么你就收下,那是她的念想啊。”
不知道在医生和护士眼里已经成了坚强女性代表的海青兰回到家时,院门口停着辆警车。
两个民警站在门槛边,年轻民警手里拿着笔记本,老民警则皱着眉打量着院里堆着的一堆堆火堆灰。
“怎么了,警察同志?”
海青兰看到上门的两个片警,心里虽然咯噔一下,但是脸上顿时笑了起来,迎上去伸手拿过钥匙开锁。
“是海青兰女士对吧,我们是镇派出所的,想跟您了解点情况。”
年轻民警开口,语气尽量温和。
“有人反映,您最近在买了几千斤白糖,还有其他的东西。”
海青兰愣了一下,随即热情地拉开门:
“哎呀,这点事还值得来一趟,来来,快进来坐!喝口水!”
她没等民警回应,就印着警察们进了屋。
然后,转身去厨房倒水。
一老一小两个警察刚一进门,就被吓了一跳。
堂屋正中央,张永春的遗像摆在香炉旁,照片上的年轻人笑得灿烂。
就跟活着一样。
老民警瞥见遗像,喉头动了动,先上前一步,对着遗像鞠了一躬:“节哀。”
很显然,她旁边的年轻辅警显然没料到这场景。
虽然之前做户籍信息调查的时候知道海青兰的儿子去世了,但是冷不丁看见这屋里的灵堂,还是让他一时语塞。
而老民警就显得淡然许多,扯着自己这傻了吧唧的徒弟坐下,笑着接过海青兰递来的搪瓷杯,才开口:
“老嫂子啊,买那么多白糖是家里有啥困难吗?
或者需要我们帮忙?”
海青兰闻言擦了擦手,走到屋里的纸箱旁,小心翼翼地拆开一个,里面露出码得整整齐齐的白糖袋,旁边还有成捆的蜡烛和印着 “冥府通用” 的纸钱。
“这些啊,都是给我儿子烧的。”
她语气自然,像在说给活人准备年货一样。
“他在那边人生地不熟,我怕他饿,怕他冷,多备点东西,他收到了才安心。”
“再说了,他从小就爱喝点甜的,我怕他没糖吃,就给他多买点糖预备着。”
“警察同志,要是不行,我下回就不买了。”
听到海青兰说都烧了,年轻辅警一皱眉,刚要开口说 “封建迷信”要不得来劝劝海青兰,却觉得胳膊一紧。
老民警猛地拽了拽他的袖子,对海青兰笑了笑:
“行了,那就没事了,老嫂子,您早写斜着啊,注意身体,那我们先走了。”
说着,拉着自己这傻徒弟走出了海青兰的院子。
走出院门,滚烫的太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年轻辅警热的拉了拉胸口,要不咋说这这乡镇派出所的活不好干呢。
这时候还得出来跑,真要命。
坐上这空调基本等于没有的小车,年轻民警终于忍不住问了起来。
“师父,那白糖的事呢,还有那么多纸钱,这不正常啊!
为啥不问问清楚?
而且那阿姨这么干下去,这不是浪费她的钱吗?”
老民警在贴着禁止抽烟标志的警车里点了根烟,红塔山的味道十分抢人,他看了自己这傻徒弟一眼,淡淡开口。
“她就这一个儿子都死了,她留着钱还能干什么?”
年轻辅警一愣,然后语塞起来。
吐了个烟圈,老民警伸出焦黄的手指,在车窗上磕了磕烟灰。
“她儿子没了,就剩她一个人,你看她屋里,连遗像都擦得发亮,桌上摆的全是她儿子喜欢吃的零食。
这哪是买白糖,这是买个念想。”
他顿了顿,声音沉下来,看着一旁的辅警。
“这种事,没犯法,没碍着别人,那就是个可怜母亲的心思。
她买糖又没不给钱,买回来又没有非法囤积。
你看她那个院子,就那么大点。
咱们要是硬查,逼她承认儿子没了,那口气散了,她还能撑多久?”
年轻辅警沉默了。
老民警拍了拍他的肩:
“记住了,咱们乡镇执法,不用那么上纲上线,有时候啊,得有点温度。”
把几口抽干的烟屁股拧在车里的红牛罐子里,老司机发动汽车。
“这老嫂子没做错事,她只是在等一个回不来的人。
院子里边的那老些灰做不得假。
哎,这老嫂子可怜啊。”
说着,师徒俩开着警车往镇上的派出所驶去。
坐在屋里的海青兰看着这对警察离去的身影,叹了口气。
看来这老家也不安全了。
既然如此,她就只能委屈自己一下了。
然后,拿出了塑料布包着的手机,找了半天,找出了一个电话,拨通了过去。
“哎,小胡啊。”
海青兰一边说,一边看着自己存折上的数字。
“天豪富园的别墅还有空置的吗?”
“给我来一栋独栋。
对,现款。”
“你那边准备好东西,我这就过去签合同。
现在就要!”
ps:好啊,你们行啊,一群人又给我顶到一千催更了是吧。
好好好,今晚还有两章,凑够十章。
有本事继续点,咱们谁都别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