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一眼下面一众见到钱哆嗦起来的汉子们,张永春深吸一口气。
小蜜蜂的加持下,他声音洪亮清晰地传遍全场:
“将士们!
想当初,我张某人初来这福兰镇的时候,不过是一介无名小卒。
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除了会败家,屁也不是!”
他话语粗俗,却引得底下一些老镇民发出善意的哄笑,气氛轻松了些。
“可如今!”
说着,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冲天的豪气。
宛如打了一发爽胶一般的酣畅淋漓。
“我张某侥幸,蒙受皇恩,得了这爵位俸禄!
你们说,我靠的是什么?”
他目光如电,扫视全场,不等有人回答,便自问自答,斩钉截铁:
“除了我张某人自己那点微不足道的努力之外,更重要的,便是靠着你们!
我捧日军的每一位军校,是你们一次次跟着我出生入死,是你们用血汗,用奋命,挣来的这份荣光!”
他用力拍了拍胸口:
“因此,这份荣光,我张永春,绝不会独享!”
说着,他脸色一正,开始进入正题:
“按照我大周律令!
我麾下军士,每人每月,应领二千钱的月俸!
若是队正,一个月,应该领八千钱!”
这话一出,底下顿时响起一片嗡嗡的议论声,尤其是在流民和那些苦命妇人中间。
“两千钱?那就是两贯啊!
乖乖,在将军手下当兵,每月还能稳稳拿两贯钱?”
“这可比给地主扛活强多了!真是个好差事啊!”
“要是俺家那口子也能……”
听着这些议论,张永春却缓缓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你们还是太年轻”的表情。
“可是!”
他声音再次压下所有的嘈杂。
“这两贯钱,对于一个人来说,或许够了!
能让你吃饱,或许还能偶尔沾点荤腥。”
他话锋猛地一转,如同金石交击:
“但是!对于随我张永春出生入死的兄弟们来说,不够!
远远不够!”
“这两贯钱,或许能让一个光棍汉体面地活着。
却不能让一个成了家的男人,让他的爹娘吃饱穿暖,让他的孩儿无忧无虑!
不能让一个家长,无后顾之忧!”
“因此!”
他大手一挥,指向旁边哪个贴着“万古钱庄”封条的小木箱。
“我张永春,自掏腰包!
每个人,在俸禄之外,再给你们,拨付两贯钱的钱票!”
他拿起一沓印制精美、盖着红印的票子,向众人展示:
“凡是拿了此钱票者,都可去我镇上新开的万古钱庄,找钱满仓钱掌柜处,兑成铜钱!
或者,直接拿着这票子,于我福兰镇上任何一家商户,购买米面油盐,布匹杂货!
每一张钱票,都等于一贯足钱!
童叟无欺!”
说着,他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的士兵:
“这不是施舍,这是我张永春,分给兄弟们的!
是你们用汗水和忠诚,应得的那份荣光!”
“现在,开始发饷!
何木生,李小棍,刘多!上前领饷!”
被点到名字的三个人一个激灵,赶紧从队列中跨前一步,挺直了腰板。
张永春跳下将台,亲自走到一旁打开的箱子前。
里面一边是串好的、黄澄澄的当十大钱,另一边是整整齐齐的钱票。
他亲手捞出沉甸甸的八串大钱,又数出八张一贯的钱票,递到何木生手里。
何木生双手接过那足以让一个五口之家舒舒服服过上好几个月的厚赏,激动得手都有些抖,下意识地就要躬身:
“谢将军赏!”
张永春却脸色一肃,伸手虚扶,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不要谢我!”
他看着何木生,又像是在对所有将士说:
“要谢,就要谢你身后的袍泽!
没有他们与你同进同退,没有他们为你遮风挡雨,你何木生,拿不到这份赏!”
何木生先是一愣,随即恍然,猛地站得笔直,转身面向身后的弟兄们,用尽力气吼道:
“是!谢过弟兄们!”
旁边的李小棍也福至心灵,领过钱时,同样转身,涨红着脸大喊:
“谢过弟兄们!”
很快,这股风气蔓延开来。
每一个上前领饷的军士,在接过那实实在在的铜钱和轻便可靠的钱票后,都会转身。
向着队列发出一声真诚的“谢过弟兄们!”。
终于,过了一阵子,所有将士都领到了饷银和额外的钱票。
将士们一个个脸上洋溢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小心翼翼地将钱票塞进怀里,或是掂量着沉甸甸的铜钱串子。
就在这时,张永春突然面色一凛,声如洪钟:
“立正——!”
“唰!”
没有任何迟疑,刚刚还沉浸在喜悦中的队伍瞬间如同被勒住的战马,所有人挺胸收腹,目光“刷”地一下聚焦在张永春身上。
这动作整齐划一,带起一阵甲叶轻响,吓得外围围观的老百姓都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向后——转!”
命令如山,整个队伍如同一块磐石,猛地原地转动一百八十度,面朝向了外围那些围观的镇民、流民和妇人们。
张永春迈步,走过人群,来到队伍的最前方,背对着自己的士兵,面向着那些大多面带菜色、衣衫褴褛的百姓。
他的声音放缓了些,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力量,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士兵和百姓的耳中:
“将士们!”
“你们要记住!
我等身上穿的衣,嘴里吃的粮,手里拿的饷,包括我额外给你们的赏钱!
这一分一毫,追根溯源,都是从何处而来?”
他手臂一挥,划过所有围观的百姓:
“都是这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乡亲父老们,从牙缝里省出来的!
是他们用汗水浇灌出的民脂民膏!”
“你等最该感谢的,不是我张永春,也不是你们身边的袍泽!”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振聋发聩的质问:
“而是他们——是这些默默无闻,却供养了你我,供养了咱们这支军队的乡亲父老!”
他猛地转身,面向自己的军队,发出了最后一道命令:
“现在!全体都有!”
他率先做出了表率,伸手,郑重地摘下了自己头上的帅盔,抱在怀中,然后面向黑压压的百姓人群,深深地、近乎九十度地弯下了腰,鞠躬致敬。
“谢过——乡亲父老!”
他的声音带着无比的诚恳。
下一刻,他身后,数十名捧日军将士,看着将军的背影,听着那一声呼喊,胸中仿佛有热 流涌动。
他们齐刷刷地,如同被风吹倒的麦浪,向着那些他们曾经或许忽视、或许觉得理所当然的百姓们,深深地鞠下躬去。
“谢过乡亲父老——!!”
数十条汉子雄壮的吼声汇聚在一起,冲上云霄,在福兰镇寒冷的空气中久久回荡,震得人心头发颤。
流民们呆住了,寇清儿等妇人捂住了嘴,眼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泪光。
就连完颜赫真,那一直冷眼旁观的表情也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纹,他眯起眼睛,看着那个躬身不起的年轻将军,若有所思。
这一刻,铜钱和钱票带来的喜悦,似乎被一种更厚重、更滚烫的东西覆盖了。
而低下头的张永春却觉得自己的下巴都兜不住了。
树立一只军队的荣誉感,可以说是练成一只精兵最重要的核心。
岳家军和戚家军之所以能打,除了他们身上的军纪严格,更重要的是他们知道自己是守土抗敌打击外人的,分得清要保护的是谁。
而现在,张永春做的就是这个。
他要把自己的队伍,和自己的治下百姓联系的更加紧密,让所有人以参军为荣,以为将军献上忠诚为荣。
无论是外来的人,还是原来就是福兰镇的镇民,都要觉得为了将军效死是值得的。
这种办法说不好听的,叫洗 脑。
而说高大上一些,就叫军魂!
经此一事之后,他张某人的队伍,就正式有了些铁军的雏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