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完了礼,两个人回到鲁大荣那处隐蔽的院落,刘贺新搓了搓手,把手里的镐头往墙边一立。
弹了弹衣服上的土,一张黑脸上带着急切开口道;
“鲁兄,既然定下了,那我这就去请那郑道士过来吧。
这等事情,不是小事,若是拖得久了,夜长梦多,恐怕不美。
俺们还是宜早点定下章程,俺这心里也踏实呀。”
看着六合新的样子,鲁大荣却摇了摇头,眼中带着十分甚至九分的谨慎。
这卖私盐是个又得胆大又得心细的买卖,他鲁大荣别的不懂,但是办事要周全这事,没人比他更懂。
把手里的铁锨递给庄客,鲁大荣摘下头顶上的破幞头。
“兄弟,你的心思我都懂,这军师定然是至关重要的。
但也正因如此,咱们才不能莽撞。
似是你我这身份,本就不符。
我见不得光,你可是在公门,但你我一同前去,目标太大。
若是那郑老道识破我等意图,不肯入伙,甚至转头去告密,你我顷刻间便是灭顶之灾。”
说到这,他顿了顿,凑到刘贺耳朵边上,把声音压得低低的,才开口道:
“兄弟,你听俺说。
你现在好歹披着这身官皮,手下也能使唤几个人。
依我看,你不如干脆就直接带了衙役去那五粮庙里。
到时候,随便找个由头,假借名义,把他请到‘衙门’里走一遭,再带将过来。
这一来,显得名正言顺,不引人怀疑。
这二来,等他进了咱们的地方,由不得他不乖乖听话!”
要不咋说这就是文化的重要性呢,鲁大荣就读过两年的私塾,计划就比刘贺新想的周全多了。
因此,这也让刘贺新闻言一愣,随后有些迟疑的开口道:
“哥哥,你这计策是个好计策,可这……抓人总得有个名目啊?
若是熊禄那狗官或者主簿姜成问起来,我该如何应对?”
别看他们以前倒是呼呼哈哈的,但是那是给老爷办事。
想在他们自己要造反,一时间刘贺新还别不过来这个弯。
就跟驴头上的蒙眼布一样。
鲁大荣看着他,拍了拍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宛如国内围观s赛中对于lpl一样的恨铁不成钢道:
“兄弟啊,你怎么还转不过弯来呢?
现下,那狗官的脑袋,都已经算是在咱哥俩的功劳簿上记了一半了!
事到如今,一个抓人的‘名目’,还他娘的重要吗?
你且随便安个‘妖言惑众’、‘私藏禁书’的罪名,搪塞过去便是!
谁还会真个去查?”
刘贺新看着鲁大荣眼中不容置疑的神色,这才猛地醒悟过来。
哎对啊!
我们是要造反啊!
他这才用力一点头:
“哥哥说的是!是俺糊涂了!
俺这便去点人,定把那郑老道‘请’来!”
鲁大荣神色稍缓,关心叮嘱道:
“兄弟自去,万事小心。
我在家里烧上水,煮上肉,蒸好米饭,安排庄客们准备好。
你不回来,我不动筷,咱们的人也不动。”
刘贺新心头一热,也道:
“好!哥哥,俺这就回去把家小悄悄接过来,往后……就劳烦哥哥多照应了!”
当然,这不仅是为了安全,其实也是一种另类的投名状。
我把我家小都放在你这里了,你就踏踏实实的等着我。
“放心,有我一口吃的,就饿不着弟妹和侄儿!”
而鲁大荣自然也是郑重承诺,他也知道轻重缓急。
刘贺新点了点头,整了整自己的范阳笠,转头走了。
与此同时,城西那座香火稀疏的五粮观内,须发灰白、穿着破旧道袍的郑不成,正有气无力地挥着袖子。
你别看这地方叫五粮观,其实和五粮液没啥关系,主要是拜五斗米教的。
眼看一群老头老太太哭了半天了还不愿意走,他只能亲自对几名迟迟不愿离去的善信说道:
“各位善信,福生无量天尊。
今日的香时已毕,法事已了,祖师爷也要清静清静了。
天色不早,诸位还是速速回家去吧,莫叫家人挂念。”
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兀自抓着香案一角,泪眼婆娑的不愿意走:
“郑道长啊,您道法高深,再帮俺求求祖师爷吧。
俺那苦命的儿,一辈子没吃过几顿饱饭,没穿过一件暖衣,就这么……这么没了,尸首都不全。
俺听说了,没有全尸不能投胎,那能不能求祖师爷开恩,让他下辈子投个好胎,别再,别再托生到俺这穷家破户来受苦了……”
郑不成脸上挤出几分悲悯,叹了口气,扶起老太太:
“老人家,心诚则灵,祖师爷会看到的。
您且宽心回去吧,令郎之事,贫道记下了。”
先别管别的,把人哄走了才是正事啊。
他这一溜连哄带劝,才总算将这最后几位善信送出了观门。
关上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郑不成脸上的悲悯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疲惫与市侩交织的神色。
这种表情,大家经常可以在你们的中层的啤酒肚老板脸上看到。
一路走到香案前,看着那些善信们刚刚插上、还在袅袅冒烟的劣质线香,郑不成一边伸出手,一边嘴里低声嘟囔着:
“真是……可惜了了的……”
把线香扒下来,他动作熟练地将那些尚未燃尽的香放在香炉边上,再用手指仔细地将火头捻灭。
“明日若有香客来,这些香还能再卖几文钱呢!”
就现在这世道,神仙也得精打细算过日子啊。
而就在他低头忙碌,盘算着这点微末收入时,观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沉重而杂乱的脚步声。
还没等他回头呢,紧接着是粗暴的推门声!
郑不成以为是又有不识趣的香客去而复返,头也没抬,不耐烦地挥挥手:
“都说了今日香时已毕,诸位善信还请回吧,贫道要静修了……”
话音未落,他感觉光线一暗,随后几个人影已堵在了面前。
郑不成疑惑地抬起头,当看清来人时,心里顿时“噗呲”一下。
只见刘贺新身着号服,腰挎铁尺,带着三四名如狼似虎的衙役,正冷冷地盯着他!
刘贺新上前一步,官威十足的呵斥道:
“郑不成!你的事发了!
速速跟我们到州衙大牢里走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