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空气仿佛凝固的冰。薇奥拉那带着未散余怒和冰冷探究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压力,笼罩着小小的灰鼠。
陈清知道此刻薇奥拉心情极差,任何迂回都可能招致毁灭性的后果。他操控小灰灰,没有任何寒暄,直接切入核心,声音通过鼠吻传出,却带着与体型不符的沉稳:
“薇奥拉王女,冒昧来访,只为谈一桩合作。”
“合作?”
薇奥拉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嘲讽之意几乎要溢出来
“一个刚刚投入我那位‘好弟弟’麾下的‘得力干将’,转头就来找我这个‘旧主’谈合作?陈清,你是来替他当说客,劝我识相点,早点将这储君之位拱手相让吗?”
这讽刺尖锐而直接,带着被“背叛”的余怒和居高临下的审视。
然而,陈清非但没有被激怒,通过小灰灰感知到的情绪反而放松了一丝。
肯讽刺,就说明她还在听,还在权衡,而不是直接将他驱逐或碾碎。
有机会!
他没有辩解所谓的“背叛”,而是顺着自己的节奏,语气平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
“说起来,还要多谢王女殿下先前提供的‘资料’,若非如此,我也难以如此清晰地看清亚维斯王子殿下的行事风格。”
薇奥拉轻嗤一声,身体微微后靠,姿态看似放松,眼神却更加锐利:
“亚维斯刚刚凭借那怪物赢下七阶战,风头正劲。你不去他面前邀功请赏,反倒化作肮脏的老鼠潜到我这里。怎么,是我那弟弟觉得胜券在握,迫不及待派你来我身边,当一枚钉子?”
她的话语如同连环箭矢,步步紧逼,试图戳穿陈清的伪装,找出他真正的意图。
陈清依旧不为所动,仿佛没听到那些刺人的话语,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我今日前来,带着我的诚意。今日,借助殿下提供的讯息,我们成功‘拜访’了七处隶属于二王子名下的产业与据点。共计……救出并转移五百四十七人。其中两处发生短暂交流,以确保不会留下任何后患。”
他没有任何隐瞒,将钱福贵汇报的数据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这些数字,每一个都代表着对二王子势力的直接攻击,每一个都足以构成重罪!
薇奥拉脸上那冷嘲的神色瞬间凝固了。
她握着书卷的手指微微收紧,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真正的错愕,随即化为极深的审视与难以置信。
她确实存了借情报离间、给亚维斯添堵的心思,但她万万没想到,陈清的胆子竟然肥到了这种地步!
这不是小打小闹的破坏,这是赤 裸裸的武装袭击和人口掠夺!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政 治斗争的常规范畴,是在刀尖上跳舞,是在玩火!
“你……”
薇奥拉的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干涩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袭击王国据点,劫掠人口,这是死罪!”
她并未立刻相信,而是头也不回地对着身旁看似空无一物的阴影处,冷声下令:
“去核实。”
“是。”
一个苍老而平淡的声音自阴影中响起,随即一道微不可查的波动掠过,消失不见。
书房内再次陷入沉默,但气氛已然不同。
薇奥拉看向小灰灰的眼神少了几分之前的纯粹杀意,多了几分复杂的探究和权衡。
她身体微微前倾,压低的声音带着一种压迫性的质询:
“你将如此致命的把柄主动送到我面前,是想当做‘投名状’?可惜,就算你现在想叛变到我这边,擂台赛的名单已定,规则所限,你也无法再代表我出战。”
她点出了关键,似乎想看看陈清如何破解这个局面。
见薇奥拉语气松动,并主动提及“投名状”和规则限制,陈清心中笃定,此事已成了大半。
他控制小灰灰,目光依旧沉静:
“此次想与王女合作的,并非我个人阵营的转换,核心正是关于那份名单。”
“名单?”
薇奥拉挑眉,难以置信地猜测,
“难道你还想将名单上近万人都……救走?陈清,你莫不是疯了?这简直是痴人说梦!”
她不是夸张。那份名单上许多地方守卫森严,堪称龙潭虎穴,更不用说那三个被圈禁在二王子府邸深处的炼药师!
那里就算是她,没有合适的理由和时机,也根本无法轻易触及。
“正有此意。”
小灰灰口中吐出的四个字,清晰、平静,却重若千钧。
薇奥拉脸上的戏谑和怀疑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震惊和前所未有的严肃。
她紧紧盯着那只小兽,试图从它那小小的身躯和漆黑的眼睛里看出丝毫开玩笑的痕迹,但她只看到了一片深不见底的坦然与决绝。
“你来真的?”
她的声音不自觉地压低,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震动。
陈清没有再用语言回答。
小灰灰就那样静静地站在书房中央,沉默的姿态却比任何言语都更具说服力,无声地宣告着他的认真。
屋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唯有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反而衬得这寂静更加压抑和惊心动魄。
薇奥拉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有些加速的心跳。
这个陈清,比她想象的还要疯狂,还要不可控!
就在这时,她身旁的阴影再次波动,那名白衣老者如同融入阴影般再次出现,将一枚小小的、封装好的书信无声地放在薇奥拉的书案上,然后又悄无声息地退回了阴影之中。
薇奥拉拿起,仅仅一眼,其中的信息瞬间让她愣住。
正是关于今日几处二王子名下据点遇袭、人员神秘失踪的紧急密报!地点、人数、甚至遭遇抵抗后被“清理”的细节,都与陈清所说完全吻合!
她的瞳孔控制不住地收缩了一下,握着信的手指微微用力。
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她不信!陈清不仅做了,而且做得干净利落,效率高得吓人!
她缓缓放下水晶,再次看向小灰灰时,眼神中的最后一丝疑虑已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惊叹、忌惮与重新审视的复杂。
她深吸一口气,语气恢复了王女的冷静与威严,但不再带有之前的讽刺和杀意:
“说出你的具体计划。”
这已是明确的合作信号。
陈清心中最后一块石头落地,知道对方已经彻底相信并愿意坐下来谈。他不再卖关子,直接道:
“我希望,在王都最后的这两日,王女殿下能动用您的影响力与渠道,在我方行动时,提供必要的便利与掩护。”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种冷酷的精准,
“重点是,协助我救出所有名单上标注的,我的同胞。”
“华夏人……”
薇奥拉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但随即抛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那么,我能得到什么?你应该清楚,协助你做这些事,我需要承担的风险,并不比你小多少。”
她不是慈善家,合作必须互利。
陈清早已准备好筹码,语气平稳而有力:
“首先,后天的五阶擂台,我可以主动弃权。这意味着,亚维斯将彻底失去赢得整个擂台赛的可能。”
他抛出了第一个重磅炸弹,直接关系到储君竞争的胜负。
薇奥拉的眼神瞬间亮了一下,但依旧保持冷静:
“继续。”
“其次,”
陈清的声音带着一种深意的暗示
“有些事,有些隐藏在暗处的肮脏勾当,由您这位王女殿下亲自揭露,或许会惹来非议或反弹。但若是由我这个‘外来者’,特别是刚刚‘背叛’了您投靠亚维斯的‘小人’来揭露,效果或许会……出乎意料的好。毕竟,外人说话,有时候反而更显‘真实’。”
他这是在承诺,会成为她手中一把攻击政敌的、难以防备的暗枪。
“而且,”
陈清最后补充道,语气带着一种奇特的坦然
“您很清楚,此刻与您对话的,并非我的本体。这具化身,必要之时,可以成为一切行动的‘终点’。”
他这是在暗示,万一事败,他可以用这化身的“死亡”来切断一切线索,最大限度地保全薇奥拉。
薇奥拉听完,沉默了良久。
她纤细的手指在书案上无意识地敲击着,脑海中飞速计算着利弊得失。
陈清给出的条件,确实极具诱 惑力。擂台胜利的保障,一把锋利的暗刃,以及一个完美的替罪羊,这些足以抵消她需要冒的风险。
“你倒是算得精明,”
她终于再次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
“用一个化身,换我全力相助。事成,你救走族人,我得到胜利和清除对手的机会;事败,你本体远遁,我虽受牵连,但也能凭借‘被蒙蔽’和‘清理门户’的名义勉强脱身。怎么看,你都不亏。”
陈清没有丝毫被拆穿的尴尬,反而透过小灰灰,传递出一种近乎冷酷的坦诚:
“合作的基础是互利,而非单方面的奉献。我将我的底牌和计划坦诚相告,已展现了最大的诚意。至于风险……欲得珍宝,必涉险川。这个道理,殿下应该比我更明白。”
薇奥拉深深地看着他,仿佛要透过这具鼠躯,看清那个远在百宝斋的青年。
她并没有告诉亚维斯现在的陈清只是化身这件事,并不是她高风亮节,而是她知道,以陈清的性格,若非自己强硬要带他本体过来,陈清肯定不会主动让本体涉险。
这一点,是亚维斯不知道的事情,也是最致命的一点。
最终,她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不再含有冰嘲的弧度。
“很好。”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
“名单上,有几个地方的守备力量,我会处理,时间,地点我会再与你联系,那是你们唯一的机会,时间不会太多。”
她没有明确说“我同意合作”,但每一个字,都已经是合作的承诺与具体的协助方案。
“足够了。”
陈清言简意赅,“具体时间和地点,我会通过钱福贵与您的人对接。”
薇奥拉一愣,随后脸上露出错愕又有些理所当然。
“我那好弟弟的手下这么快就被你收编了?陈清,你真是让我感到惊喜,又感到恐惧。”
薇奥拉背对着陈清,陈清看不清对方的神情,但薇奥拉只是挥了挥手。
“你可以走了。”
小灰灰不再多言,敏捷地转身,悄无声息地溜出了书房,再次融入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