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都，宫廷议政厅内的气氛前所未有地凝重。

鎏金立柱与彩绘穹顶之下，不再是往日的井然有序。

薇奥拉高居主位，冰冷的目光扫过下方分列两侧的大臣。

左侧以财政副臣、几位年高德劭的边境事务顾问为首，站着数十名脸色严肃的中立派官员。右

侧则是她的坚定支持者，以几名军方将领和王室事务官为主，但人数明显少于对面。

而真正让空气近乎凝固的，是站在大殿中央的三位身着华服、风尘仆仆的边境领主代表。

他们站在队伍的最末端，躬身低头，不敢开口。

“殿下！”

财政副臣率先出列，声音沉稳

“黑石城升六阶主城之议，臣等反复思量，深觉不妥。非是质疑殿下巩固边防之决心，实是此举牵一发而动全身，风险难测。”

他稍作停顿，见薇奥拉面无表情，继续道：

“其一，前番哥布林大军围攻黑石城，坊间便有议论，疑与殿下派遣高阶特使团‘巡视’边境，过于刺激对方有关。虽无实据，但人言可畏。今若再大张旗鼓，于边境最前沿设立六阶主城，并派驻三名六阶强者，无异于在哥布林王国门前炫耀武力，挑衅之意昭然。以哥布林之凶蛮贪婪，岂会坐视？”

军务大臣，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将，忍不住出列反驳：“此言差矣！边境安危，首重实力。黑石城位置关键，将其打造成铁壁雄关，正是震慑哥布林、保境安民之上策！难道因惧怕哥布林反应，便自缚手脚，任由边陲糜烂不成？”

“非是自缚手脚，而是虑事当周！”

另一名老臣接口，他是王室魔法顾问团的成员

“敢问将军，王国如今能抽调多少位六阶强者？黑石城若驻三人，王都及其他紧要之地防卫是否吃紧？更遑论，哥布林王国的高阶战力，尤其他们那些神秘的大祭司和积年的高阶萨满、战士，数量向来多于我国！我方若在边境率先打破‘五阶为限’的默契，对方难道不会效仿？届时，他们在边境线上也弄出几个六阶据点，我边境数十座五阶城池，如何抵挡？那才是真正的灾难！”

这话戳中了三位边境领主心中最深的恐惧。

一名领主适时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声音洪亮却带着掩饰不住的焦虑：

“殿下，臣等镇守边疆，为国屏藩，纵马革裹尸亦无怨言。然正如诸位大人所言，黑石城升格为六阶，固然自身稳固，却如同在平静湖面投下巨石！哥布林若以此为由，在其边境亦大肆提升据点等级，派驻高阶，我等五阶城池，城防、兵力、资源皆难以匹敌，届时恐成待宰羔羊，边境防线恐有全线动摇之危啊！”

另一位灰岩堡的代表也声音沙哑地补充：

“殿下明鉴，黑石城若成六阶，享资源倾斜，安全无虞，自是泼天富贵。可这富贵，是用整个边境其他城池承担更大风险换来的！好处它独享，风险我等共担，这……这恐寒了边境将士与子民之心！”

“正是！六阶城池所需海量资源，皆从王国府库与各地抽调，我城今年冬防的魔法弩箭配额已被削减两成！”

“我灰岩堡申请了三年的护城河加深加固款项，至今杳无音信，据说今年的资源都调往黑石城了！”

其他几位随同而来的边境官员也忍不住低声抱怨，大殿内响起一片嗡嗡的议论声。

薇奥拉听着这些反对之声，面色如常，但笼在袖中的手指却微微收紧。

她预料到会有阻力，但没想到会如此集中、如此强烈。

这些大臣和领主，有的固然是出于公心，担忧边境整体平衡；有的则是眼红黑石城将获得的巨大利益和安全感；更有甚者，恐怕是那些依旧支持二王子或对她不满的势力，趁机发难，搅乱局势。

“肃静！”侍从官高喊一声，殿内渐渐安静下来，但无数道目光依旧聚焦在薇奥拉身上。

薇奥拉缓缓开口，声音清冽，压下所有杂音：

“诸位之忧，本宫知晓。然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哥布林前番悍然围攻黑石城，已表明其野心不死，边境旧有平衡本就脆弱。强化黑石城，非为炫耀，实为打造一根不可撼动的定海神针，阻遏哥布林东进之锋锐。此乃以点带面，守护整个东部边境之策。”

她目光转向几位边境领主代表：“至于诸位所言风险，本宫岂会不顾？黑石城升级后，将与各位领地形成犄角之势，共御外侮。王国亦会通盘考虑，逐步加强其他关键节点的防务。资源调配，虽有侧重，却非全然不顾其他。眼下当同心协力，先稳住最紧要一环。”

“殿下！”领主急道，“哥布林若真效仿，在边境也弄出六阶据点，绝非‘逐步加强’所能应对！那是灭顶之灾！可否……可否暂缓黑石城升级，先行与哥布林王国沟通，或强化整个边境线的五阶防御，更为稳妥？”

“沟通？”薇奥拉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冷嘲，“与那些视条约如废纸、劫掠成性的绿皮沟通？伯爵，您觉得他们会坐下来与我们谈边境军事平衡吗？强化全线五阶防御，所需资源时间更是天文数字，远水难救近火！黑石城位置突出，首当其冲，必须先固守！”

她语气斩钉截铁，毫无转圜余地：

“此事已决，毋须再议。黑石城升级工程，即刻启动。王国将全力保障。至于诸位领主所言配额、款项之事，本宫会责令相关部门重新核查，酌情补足。散朝！”

说罢，她不再给任何人发言的机会，起身拂袖而去，留下满殿神色各异、或愤懑或忧虑的臣子。

回到书房，屏退左右，薇奥拉才允许一丝疲惫爬上眉梢。她揉了揉太阳穴，走到巨大的边境地图前。

计划被打乱了，哥布林的袭扰如同狗皮膏药，但内部这些汹涌的反对声浪，却是心腹之患。她低估了边境领主们对自身安全的极端看重，也低估了朝堂上那些老牌势力借题发挥、阻挠她集权布局的决心。

“一群鼠目寸光之辈！”她低声斥道，指尖划过地图上黑石城的位置，“只看到眼前风险，看不到长远大计。若不建立绝对优势的前沿支点，如何压制那日渐坐大的陈清？如何真正掌控边境？难道要一直活在哥布林与那个异界城主的阴影之下？”

但愤怒解决不了问题。

旨意已下，无法收回。那是她权威的体现，若朝令夕改，威信将荡然无存。

继续强行推进？正如那些反对者所言，哥布林王国很可能会有激烈反应。他们不需要太多理由，边境出现一个强大的六阶人类据点，本身就足以刺激他们采取对等甚至升级的行动。届时，其他五阶城池的压力将陡增，若真有一两座被攻破，她薇奥拉就是众矢之的，登基大典也将蒙上阴影。

“必须有个两全之策……至少，要稳住局面，争取时间。”薇奥拉强迫自己冷静思考。

或许……可以调整一下 部署？

黑石城的升级势在必行，但派驻三名六阶，是否可以先缓一缓，先派两人，或者甚至只派一名六阶核心，辅以强大的五阶军团和城防体系？这样对外宣称的威慑力仍在，但实际刺激程度降低。同时，加快其他几个关键五阶城池的防御升级，哪怕只是象征性的，也能安抚一部分领主。

还有陈清……这个祸乱的源头。

或许……可以暂时对他做出更大让步？在谈判条款上给予一些实质性好处，换取他停止暗中捣乱，甚至……默许黑石城升级？

哪怕只是暂时的麻痹。

这个念头一闪，就被薇奥拉自己否决了。以陈清表现出的野心和手腕，让步只会让他得寸进尺。而且，一旦让他在条款上占到大便宜，未来更难制衡。

“报告殿下！”亲信侍卫长匆匆入内，单膝跪地，呈上一份密报，

“黑石城急报！昨夜又有一支运输车队在距离黑石城八十里的‘碎石峡谷’遇袭，护卫队伤亡十七人，丢失一批用于构建城墙加固法阵的秘银锭和魔晶石。袭击者依旧是哥布林小队，但现场发现了……疑似人类制式箭矢的残片，风格不同于王国 军队常用式样。”

薇奥拉眼神一凛，接过密报细看。

人类制式箭矢？是谁插手了？难道.....

“另外，”侍卫长补充道，“通过回报，他们在追踪一股袭扰者时，遭遇了强烈抵抗，对方队伍中疑似有不止一名五阶，战术配合极佳，不似寻常哥布林流寇。他们未能留下活口，但判断对方训练有素，绝非乌合之众。”

薇奥拉的心沉了下去。

袭扰不仅没停，反而升级了？

出现了人类参与的痕迹，还有成建制的五阶哥布林小队？

这绝不是普通的哥布林劫掠！

陈清！

一定是他！

他不仅没被谈判和警告吓住，反而变本加厉，甚至可能勾结了哥布林势力？

内忧未平，外患又起，且愈发诡谲难测。

薇奥拉感到一阵罕见的头痛。

她挥退侍卫长，独自站在地图前，目光在黑石城、华夏城、哥布林王国疆域以及那几个抗 议最激烈的领主城池间来回移动。

“陈清……你这是在逼我……”

她眼中寒光闪烁，杀意与忌惮交织。

或许，真的到了必须做出取舍，甚至行险一搏的时候了。

华夏城，领主府。

陈清面前摊开着最新的情报汇总，来自哥布坤、石岳的拉练观察哨、时雨晴的谈判侧记，以及艾拉通过渠道送来的、关于王都朝会上激烈争执的详尽报告。

“朝会反对声浪如此之大……有点出乎意料，但也在情理之中。”陈清指尖轻点报告上那些边境领主的名字，“恐惧，是比贪婪更有力的驱动力。他们怕黑石城升级引来哥布林的全面报复，怕自己成为牺牲品。”

“城主，薇奥拉似乎没有让步的意思，强令工程继续。”鲁光道。

“她不能退。退了，权威扫地。”

陈清分析道，“但她现在肯定焦头烂额，内部压力巨大，还要应对我们升级的袭扰。这正是我们的机会。”

他看向时雨晴：“谈判那边，继续保持压力，但在‘物资援助’和‘贸易优惠’的具体条目上，可以透露出一点灵活性，给她一种‘再加把劲就能逼我们就范’的错觉。让她在谈判桌上分散精力。”

“石岳，拉练继续，但要增加一些‘防御性’演练的内容，比如如何应对高阶强者突击、如何进行巷战防御。做给黑石城看，也做给可能窥探的其他势力看，展现我们‘被迫’加强防御的姿态。”

“哥布坤那边，”陈清沉吟，“通知他，下一阶段行动暂缓，队伍化整为零，彻底潜伏。但让他通过哥布林王国的渠道，有意无意地散播一些消息，就说阿维拉王国正在边境大规模升级城池，意图不明，可能对哥布林王国构成严重威胁……消息要模糊。”

他要将水搅得更浑，将薇奥拉内部反对派的担忧，反向灌输到哥布林王国那边，进一步加剧紧张气氛。

“雨晴，最近开始着手与另外几个五阶城池的沟通吧，利益可以放大一些。”

陈清深吸一口气，如今，局势来到的紧要关头。

“好，随时可以开始。”

时雨晴也知道此事，之前，陈清便和她沟通过，她已经派人与对方进行了交涉，只等陈清发话。

“城主，我们这么做，会不会太急，反而让薇奥拉狗急跳墙？”鲁光稳重，提出顾虑。

“所以我们要掌握分寸。”

陈清道，“袭扰暂停，拉练转为防御姿态，谈判释放烟雾弹……所有这些，都控制在自保的范围内，不给她公然撕破脸皮的借口。她现在内部不稳，外有哥布林之忧，只要我们不直接攻击城池或王国 军队，她最大的可能，是忍着，同时加快黑石城建设，企图以此破局。”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方：“这是一场耐心的较量。薇奥拉想用力量和时间压服内外反对声音，完成她的布局。而我们，要利用她内外交困的时机，壮大自己，瓦解她，在她最得意的棋子上，埋下裂痕。”

“等到黑石城真的建起来那天，”

陈清转身，眼神深邃“或许会发现，它并没能成为刺向我们的钢钉，反而成了……拖垮薇奥拉权威的一根沉重枷锁。”

众人心领神会，他们对陈清的决策十分信任。

待到众人离开，陈清这才从【储物】中取出一枚洁白的玉牌。

“如今的实力，还是太弱了。是时候，回宗门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