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建军那颗刚刚因为拆迁款到账而再次躁动起来的心，如同被浇了一盆冰水，从头凉到脚。

他甚至能感觉到父亲在说某些条款时，那锐利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他，充满了警告和不信任。

“爸，您这规矩，是不是太严了点？”林建军终于忍不住，声音干涩地开口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气。

“我们毕竟是您的亲生儿子，您……”

“正因为你是我的亲生儿子，我才要把规矩立得这么严！”林国栋不等他说完，便沉声打断。

“如果你们是外人，我何必费这个心思？这笔钱，是我和你妈的养老钱，也是林家最后的底牌！我绝不允许任何人因为一己私欲，或者愚蠢无知，把它败光！”

林建军被父亲这番话说得哑口无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终还是颓然地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但他那紧握的双拳，以及眼神深处那一闪而逝的阴霾，却显示出他内心的极度不甘和压抑。

林国栋看着大儿子这副模样，心中暗自摇头。看来，这小子还是贼心不死。不过，规矩已经立下，就看他接下来还能耍出什么花样了。

他要的，就是这种在规则框架下的公平竞争，如果林建军真能拿出像样的东西，他也不会吝啬支持。

但如果他还是想走歪路，那就别怪自己不客气了。

林建军自从那天被父亲那番严苛的规矩堵得哑口无言后，似乎就彻底消停了。

这天深夜，林国栋睡得正沉，忽然被一阵极轻微的响动惊醒。

他猛地睁开眼睛，侧耳倾听。夜深人静，那响动虽然细微，却也清晰可辨，似乎是从堂屋的方向传来，像是什么东西在被轻轻翻动。

“家里进贼了？”林国栋心中一紧，但随即又觉得不太可能。

他悄无声息地从床上坐起，没有惊动睡在旁边的王秀莲。他披上外衣，蹑手蹑脚地走到房门口，将门轻轻拉开一条缝隙，向外望去。

只见堂屋里，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鬼鬼祟祟地在那个堆放杂物的旧柜子旁摸索着什么。

是林建军！

林国栋的眉头瞬间锁紧，一股怒火直冲脑门。这个逆子，大半夜的不睡觉，在堂屋里翻箱倒柜，想干什么？！

他强压下心中的怒气，没有立刻出声，而是继续观察着。

林建军的动作很轻，显然是怕惊动家人。他先是拉开了几个抽屉，仔细翻找了一番，似乎没找到想要的东西，又将目光投向了柜子顶上放着的一个上了锁的旧木箱。

那个木箱，是林国栋平日里存放一些重要票证和少量应急现金的地方。林国栋心中一沉，这个混账东西，难道是想偷家里的钱？！

就在林建军踮起脚尖，试图将那个木箱搬下来的时候，林国栋终于忍不住了。

“咳！”他故意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林建军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浑身猛地一颤，手里的木箱差点掉在地上。

他慌忙回过头，看到站在门口，面沉如水的父亲，吓得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声音都有些结巴：“爸……爸，您怎么起来了？”

“我不起来，怎么能看到我大儿子的好戏？”林国栋缓步走进堂屋，眼神冰冷地盯着林建军，语气中充满了失望和愤怒。

“林建军，你告诉我，你三更半夜不睡觉，在堂屋里鬼鬼祟祟地翻找什么？！”

“没什么。”

林建军眼神躲闪，不敢与父亲对视，慌忙将手中的木箱放回原处，强自镇定道：“我就是，就是睡不着，起来找点东西。”

“找东西？”林国栋冷笑一声。

“找什么东西需要翻箱倒柜，还需要撬锁？”他一眼就看出了那个旧木箱的锁扣有被撬动的痕迹。

林建军被父亲说中了心事，脸色更加难看，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他知道，再狡辩下去也没有意义了。

他索性心一横，咬了咬牙，抬起头看着林国栋，语气中带着一丝破罐子破摔的意味：“爸，既然您都看到了，我也不瞒您了。我确实是在找钱。”

“找钱？！”林国栋气极反笑。

“我们家的钱，不是都存银行了吗？活期存折也在我这里，你想找什么钱？难道是想从那个木箱里偷吗？！”

“我不是偷！”林建军被父亲说得面红耳赤，梗着脖子反驳道。

“那钱本来就该有我一份！我是长子，凭什么您把所有的钱都攥在自己手里，像防贼一样防着我们？！”

他心中的积怨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出来。

“爸，您定的那个什么家庭发展基金的规矩，太苛刻了！什么计划书，什么审核，什么监管，那不是明摆着不想给我们钱吗？

我最近通过以前厂里的老同事，打听到一个路子，倒卖一批南方过来的紧俏电子表，听说利润高得很，而且是现钱交易，快进快出，风险比赵卫东那些虚头巴脑的项目小多了！

只要有几万块钱启动资金，我保证半年就能回本，一年就能翻番！我就是想先拿点钱出来试试，等我赚到钱了，自然会风风光光地还给您，到时候也让您看看，我林建军不是废物！”

林建军越说越激动，仿佛他那个所谓的电子表生意已经成功在望，这次是他自己琢磨和打听来的，不再是赵卫东那种完全不着边际的画饼。

林国栋听着他这番依旧急功近利的言辞，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脑门。

这个大儿子，真是被快速发财的念头迷了心窍！赵卫东的教训还历历在目，他竟然还敢相信这种利润高、风险小的鬼话！

九十年代倒卖商品确实有赚钱的，但哪有他说的这么轻松简单？这里面的水深着呢！

“紧俏电子表？又是哪个老同事给你画的饼？”林国栋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冷冷地问道。

他现在几乎可以肯定，林建军又被人忽悠了，或者至少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这您就别管了！”林建军显然不想透露具体细节，他觉得父亲肯定又会像以前一样百般阻挠。

“总之，这个路子绝对比赵卫东靠谱！爸，您就借我五万块钱，不，三万也行！就当我跟您借的，我给您打欠条，算利息！

等我赚了钱，连本带利还给您，再给您包个大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