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咚……
我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心底刚刚涌现的那丝困意,顿时消失殆尽。
我记得很清楚,下午离开铺子前,我明明将这只绣花鞋锁在了柜子里,可现如今,它就这么端端的放在柜台上。
“难道是我弄错了?”
我觉得肯定是今天经历的事情太多了,所以脑子犯迷糊了,毕竟下午送走蓑衣男后,我曾将那只绣花鞋,和铺子里其他的绣花鞋,做了详细对比。
估计就是那时候,不小心把其他作比对的绣花鞋,给落在桌子上了。
“呼!”
想到这里,我长舒了口气,为了验证心中的猜测,我走到柜台前将那只绣花鞋一把抓住。
借着漫过窗户的月光,我将其上下打量了一翻,只是当我看到鞋面绣的‘狮子绣球’图案后,心底刚松的那口气,不自觉又被提了起来。
“啊!”
我大叫一声,下意识将手中的镇尺和绣花鞋,全都丢在了柜台上。
我想逃离房间,可我的双腿,却好似灌了铅一样杵在原地,根本不听使唤,整个人直接僵在原地。
这个时候,我发现先前扔出去的那只绣花鞋,如今正侧立在柜台上。
月光透过窗棂斜切进来,照在绣花鞋的鞋口处,那副绣着“童子捧桃”图案恰好对着我。
只是那原本捧桃微笑的童子,此刻红彤彤的脸颊好似被刀划开了一样向下耷拉成了倒八字,像极了灵堂里贴的“倒头纸人”,哪有半点喜庆可言?
最诡异的是,童子手中那颗原本圆滚滚的仙桃,不知何时变成了青紫色,活像一颗烂在泥里的杏核,隐隐间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河腥味。
“啪嗒!”
一滴冷汗砸在青砖地上,我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粗布衫,早已被冷汗浸透。
回过神后,我手忙脚乱摸出火柴,将柜台上的油灯点亮。
光晕漫开,将四周黑暗一点点驱散的同时,也将我心底的恐惧削减了不少。
终于,
当昏黄灯光充斥整个房间后,我才发现偌大的黑面柜台上,除却算盘外,就只有一方压着账本的大砚台。
哪有什么绣花鞋?
我使劲揉了揉眼睛,以为是自己刚刚看错了。
可那股淡淡的河腥味,却还萦绕在鼻尖,提醒着我刚刚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突然,“咯吱咯吱”的声音从黑面柜台底下传来,像是什么东西正在用力地抓挠着木板。
我握着油灯的手止不住地颤抖,连带着灯罩内的火光也跟着摇曳起来。
“谁……谁在那里装神弄鬼?”
我壮着胆子对着柜台喊了一句,可回应我的,只有那愈发清晰的抓挠声。
咯吱……
咯吱……
抓挠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极为刺耳,每一道声音,都宛如一柄凹凸不平的锯齿,让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去你妈的!甭在那达装神弄鬼,是汉子就闪到当面来!”
我被那声音弄得有些受不了,骂了一句后直接抄起旁边的扫帚,朝着传出声音的柜门狠狠砸了下去!
下一刻,
一只漆黑的猫咪从柜子里惊慌窜出,三两下就爬上了横梁,对着我发出低吼的喵呜声,随后从门缝中钻了出去。
看见窜出来的是只黑猫后,我当即松了口气,走到门边准备将门关严实。
可还没碰到门闩,我却先撞进一片白茫茫的雾里。
“街上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雾呢?”
我有些疑惑。
要知道,关中地处平原,很少会遇到大雾天气,而且雾气浓郁到将四周全部掩盖,这就更加奇怪了。
“王叔……王叔……”
我喊了几声。
王叔是铺子对面是开米店的老板,下午“水祭”的时候,我还和他聊了好一会。
可不管我怎么呼喊,王叔那边却始终没有回应,我想先回铺子再做打算,转身后却发现,身后的铺子,竟然诡异消失了。
“我草,不会是遇到鬼打墙了吧?”
我心底一惊,顿觉有些不妙。
之前没有收‘水头货’的时候,我从没有遇到过这么邪门的事,可自从下午收了那只绣花鞋后,先是卖我鞋的那个蓑衣男突然淹死在腰深的水里,晚上我又接连遇到了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事。
这一切,若说和那只绣花鞋没有任何关系的话,我打死都不信。
这一刻,我突然有些后悔没有听师傅的话,擅自收了那只绣花鞋。
四周的雾很浓,我转悠了许久都没找到出口。
我心里越走越害怕,像一只无头苍蝇在浓雾中乱窜,最终我来到了一座满是青苔的拱桥前,桥面上铺着无数素白色的纸钱,两侧还插着好几杆丧幡。
我在古玩街是生活了十来年,四周的一切我都可以如数家珍,可在我的记忆中,四周是绝对没有这样一座年久失修、满是青苔的石桥。
“鬼打墙!我一定是遇到鬼打墙了!”
我又急又怕。
小的时候,我曾听老一辈的人说过不少关于鬼打墙的事情,按照他们所说,遇到鬼打墙后,只要将衣服反着穿,就能驱散“迷障”,重新找到方向。
谁承想,这次我竟然遇上了。
“希望老一辈的方法有用吧!”
我嘀咕着,快速将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然后反着往身上套。
“把我的鞋还给我……”
刚套到一半,一道轻飘飘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让我的鸡皮疙瘩瞬间遍布全身。
我扭头向四周望去,却没有发现任何身影。
“把我的鞋,还给我……”
那声音又细又高,让我莫名想起了那个卖给我绣花鞋的男人。
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吓得头也不回的就往相反的方向狂奔。
我一直跑,一直跑。
可身后的传来的那道声音,却一声高过一声。
“把我的鞋,还给我!”
“我的鞋,还给我!”
“鞋,还给我!”
……
靡靡之音刺破浓雾,宛如恶魔低语,在我的耳边不断响起。
我猛然回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翟衣和马面裙的女子,出现在了数十米开外的浓雾中。
而她的左脚上,
正穿着一只绣着“狮子绣球”模样的素缎绣花鞋。
朝着我款款而来。
我根本来不及多想,因为下一秒,那原本身处浓雾里的女子,就已经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她的一头青丝松松挽作螺髻,斜簪一支青玉步摇,眉峰微蹙似远山含雾,眼尾一点朱砂痣。
这是一个极美的女子,可我却被吓得额头上的冷汗‘唰’的一下全涌了出来。
因为女子的七窍,此刻正疯狂往下流淌着殷红的鲜血!
“把我的鞋……还给我!”
女子说着,一双手猛然抓住了我的胳膊。
我下意识想要逃跑!
可我的双腿,却好似被人施了魔法一样,根本动弹不了一点。
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细长的指甲,一点点刺破我的皮肤,然后在我的胳膊上留下两条醒目的划痕。
“不要……”
我大叫着,猛地睁开眼睛。
刚好对上了王叔那满是沟壑的脸颊,在其身后,还站着几个在米店做活的伙计。
“原来是梦啊……”
我抹了把脸,手心里全是黏糊糊的汗。
“鑫娃子,你没事吧?”
我看到王叔急切的模样,我微微摇头:“王叔,你们怎么来了?”
“你这娃娃可算是醒了!”
王叔说着,伸手在我额头上摸了下,“烧已经退了,看来那安乃近还挺管事!”
“不过你这娃娃看个‘水祭’也不让人省心,那么多人你非要往前挤,结果倒好,被人给挤河里去了吧?”
王叔絮絮叨叨说了好半晌,可我却听得有些发懵,忍不住看向正将烟丝塞进锅子里的王叔,“王叔,你说我脚下踩空掉河里溺水了?还发烧昏迷了一天一夜?”
“咋?你还忘了?你这娃娃也是的,那河滩的水才齐腰深,你娃子还能溺水……我记得你不是旱鸭子啊……”
我越听越迷糊。
下午看“水祭”时,因为蓑衣男的突然溺亡,导致“送河神”环节被迫提前结束。那时,我便跟着其他人一同回了铺子。
可如今,王叔却说我在看水祭的时候,脚下踩空被人挤的掉进了河里,昏迷到了现在。
王叔的话,让我有些凌乱。
下午“水祭”结束后,我明明跟着大部队回来了啊?怎么会这样?
难道真是我记错了?
还是说王叔在骗我?
可是,王叔根本没必要骗我啊!
我揉了揉有些隐隐发痛的脑袋,没在这件事情上多想,转而看向吞云吐雾的王叔,问道:“王叔,那下午那个溺亡的‘蓑衣男’身份查出来了吗?”
我对这个很上心。
毕竟下午我刚从蓑衣男手里收下了一只绣花鞋,而且蓑衣男死前还盯着我发笑,我自然希望能知道更多有关他的消息。
“什么‘蓑衣男’?”
王叔将烟锅在鞋跟上磕了磕,满脸疑惑的看着我。
看到王叔这幅模样,我心里一咯噔,连忙说道:“就是那个跳入渭河突然溺亡的‘蓑衣’男啊……”
王叔轻轻拍了拍我的脑袋,皱眉道:“鑫娃子,你这额头也不烧了啊,怎么尽在说胡话?什么溺亡的‘蓑衣’男啊,今天‘水祭’过程中,只有你不小心掉进河里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