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粥浓稠,选用的还是上好的大米,香气扑鼻。
男人饥肠辘辘数十天,只吃过树叶、树皮,倏地吃到白粥,怎么会轻易离开?
他站在原地,将那粥一饮而尽,随即把碗摔到桌上。
“你让我走我就走?凭什么?”
他轻蔑一笑。
宋云棠死死盯着他,一股恶意扑面而来。
男人转过身,一边嚷嚷,一边招呼道:“大家伙儿别听她瞎说,我瞅着这锅里粥还有许多,大伙儿分一分绝对足够了。”
“这么大一家酒楼,怎么可能只有这一点点米?反正她也是要施粥给咱们的,还不如咱们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还能填饱肚子!”
不少人眼前一亮,还有些停下吃饭的动作,当真在思考。
男人一看有戏,情绪高涨,继续补充道:“大伙儿们,你们自己看看,她穿金戴银,又肯施粥,肯定是个有钱人家的好心人。咱们只是自己动手煮粥,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不少人的情绪被他煽动,齐刷刷地看向宋云棠。
饿肚子的滋味不好受,精疲力尽、风餐露宿的日子也不好过。
如果不是那连绵不断嗯雨水、洪水,他们又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
广袖下,宋云棠双手紧握成拳,指尖潜入掌心,留下深深的白月牙。
她敛下心神,打量着周遭的环境,大脑飞速运转,思索着破局的办法。
“喂,你们冷静一下啊,如果不是这位夫人,我们还饿着肚子呢!”
女人闻声不对,赶忙领着孩子出来。
“我认识他,他是我们镇上一霸,游手好闲,净做些欺男霸女的腌臜事。他分明是想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把你们当枪使!”
女人紧紧搂着孩子,试图唤醒流民们最后的良知。
她的话起了些作用,些许流民眼神由愤怒转为清澈,捧着手里的热粥,羞愧低头。
可大多数,早已被穷困潦倒冲昏了头脑。
他们摇摇晃晃站起身,盯着宋云棠。
那眼神,好像凶猛的野兽盯上了可口的猎物。
察觉气氛不对,金盏、银瓶带着几个伙计挡在宋云棠身前。
银瓶沉了口气:“我劝你们别胡来,我家主子的身份不是你们能惹得起的!”
“嘁,”男人嗤笑一声,“能是什么身份?莫非,还是什么皇亲国戚不成?”
他与周遭的流民对视一眼,大笑两声,随即沉下脸,目露凶狠。
“兄弟们,走!”
“住手!”
马蹄哒哒,怒喝声由远及近。
“我看谁敢乱来!”
银色的盔甲在日光下散发着冷意,李越翻身下马,挥了挥手,金吾卫立马将流民团团围住,把他们与宋云棠一行人隔离开来。
金吾卫出现的那一瞬,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宋云棠紧绷的身子松懈下来,眉目舒展几分。
“呼,还好赶上了。”
李越抹了把冷汗,轻舒了口气。
马车紧随其后,缓缓驶来,丞相府的标志十分惹眼。
裴文景掀开车帘,缓步走来。
“在下来迟,让夫人受惊了。”
他垂下眸子,朝着宋云棠拱了拱手。
宋云棠一惊,赶忙双手交叠在身前回礼。
“裴大人言重了,该妾身感谢裴大人才是。若非裴大人来的及时,只怕妾身这酒楼,得承受无妄之灾。”
她嘴角挂着淡笑。
“把几个闹事的带走,剩下的维持纪律。”
裴文景言简意赅。
有了金吾卫在场,那些个闹事的也都歇了心思。
棚子前又重新排气了长队。
宋云棠使了个眼色,银瓶心领神会。
她领着裴文景来到二楼雅间。
“早就听闻裴大人料事如神,今日亲身经历,果然如传说中一般。”
宋云棠招招手,银瓶送上来一壶泡好的茶。
茶汤金黄,茶香与熏香混合缭绕。
裴文景捧起茶盏,挑了挑眉。
“好茶。”
他叹道。
“托夫人的福,在下才能尝到皇家御|用的茉莉雪芽。”
宋云棠眉心一跳。
传闻裴文景是个笑面虎,看似温和,实则城府极深。
他非但不回答自己的问题,反而提起茉莉雪芽……
宋云棠垂下眼睑,纤长的眼睫遮住了情绪。
雅间内,气氛看似宁静,实则暗流涌动。
裴文景喝了口茶,缓缓开口。
“夫人莫要担心,陛下爱民如子,今日朝堂之上,已拟好对策,开仓赈粮。从明日起,会在各个大街开设施粥棚,一连七日。”
他顿了顿,微微一笑。
“今日是流民进京的第一天,夫人施粥,实乃大爱。早就听闻宋家女才貌双全,心地纯良,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宋云棠礼貌笑笑,“接近晌午,若是裴大人接下来没什么事,便留在万斋居吧。为了报答裴大人,今日这顿,妾身请。”
裴文景略微挑眉,朝着宋云棠拱手:“那在下恭敬不如从命了。”
顺着楼梯下来,看到大堂坐着的人,宋云棠微微一愣。
“将军。”
她福身行礼,“将军怎的来了?”
萧凤州双手环胸,面色阴沉。
他方才进门时,便看到丞相府的马车停在路边。
可走进店里,却空无一人。
想来,裴文景是上了雅间。
“这万斋居也是将军府的产业,我为何来不得?”
他俾倪着宋云棠,语气不悦。
听着他这幅夹枪带棒的强调,宋云棠心头不爽。
“将军自是能来,只是妾身担心,毕竟上次那碗汤……”
她顿了顿,“万斋居人来人往,来的都是食客,妾身只是担心,若是出了什么事儿,抹黑万斋居事小,牵扯将军府,那可是大事。”
宋云棠声音轻轻的,听不出喜怒起伏。
想起林娴玉做的荒唐事,萧凤州面色微变。
说着严惩,可他终归是舍不下,禁足只是个徒有虚名的幌子。
宋云棠知晓林娴玉是他的心上人。即便如此,她也并且与他计较。
于情于理,她防着他,也情有可原。
可不知怎的,萧凤州这心里总归是不得劲儿,又酸又胀。
眼看宋云棠要走,他攥住她的手腕。
“你昨夜不想让我留宿,莫非是因为他?”
他朝着楼上雅间扬了扬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