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申绍仍然在书房里来回踱步。
他想了一晚还是没有想到任何办法。儿子废了,神志不清。皇帝那边已然起了杀心,视申家为必须拔除的钉子。穆寻那个妖女,更是心腹大患,手段狠毒。
四面楚歌,申绍只觉得一座座大山向他压来,几乎要喘不过气。
他苦思冥想,试图在绝境中找出一条生路。再次造反?这个念头疯狂地在他脑中盘旋。
虽然他与朝中大臣关系都不错,但即便有心,也多是观望,无人敢在此时轻易下注。毕竟,荣王的阴影尚未散去,谁都知道此刻起事,风险巨大。让他们造反,那是一个都不敢。
说起来还不如荣王,起码有几分胆色,就是太过自傲跋扈,性情急躁,不好掌控。
申静筠看着父亲那布满血丝的眼睛,心中冷笑。
“父亲,”她小心翼翼地开口,“女儿有一计,不知……”
申绍心里正烦,开口就骂:“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在这里胡言乱语?你懂什么?”
申静筠心里不爽,老家伙自己什么都想不出来,还敢骂她?说起来她还是贵妃,是皇帝的妃嫔,他还得给自己行礼,只是平日里不曾计较。
这申家快死到临头了,后继之人也没有了,老头子还在嚣张什么。
申静筠想到这里,又抬高了头,声音稳稳当当,毫不胆怯。
“父亲,您想了一夜都没有想出来,我回去怎么跟陛下交代?"
"这……“说到他的痛处,他一时语塞。刚想训斥,就被她打断。
“女儿以为,父亲如今唯一的希望,当是那位……太子。”
“太子?”申绍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嗤之以鼻,“你真是异想天开,你知道他在哪?人都不见了,还让我仰仗他?再说了,他若有半分根基能耐,当年也不会被陛下轻易扳倒!拥戴他?谁会听一个空架子的号令?”
申静筠按照穆寻教她的话术,继续引导:“父亲所言极是,太子确是毫无根基。可是……女儿却觉得,正因他毫无根基,才更容易掌控。”
申绍心里一动,“继续说。”
她分析道,“父亲您想,荣王之前为何对您的暗示不予理会?正是因为他自身实力雄厚,野心勃勃,不愿屈居人下,更不愿被父亲您掣肘。但太子不同,他如今是落难的凤凰,若能将他救出,他除了依靠父亲您,还能依靠谁?”
她观察着他神色的细微变化,继续加码,“父亲联合重臣们是无法讨伐陛下的,可若有了太子,那就不一样了,您可以说陛下失德篡位。手握太子这张正统王牌,清君侧,讨逆贼,岂不是名正言顺?那些观望的墙头草,或许就会倒向我们。总比……总比父亲您自己直接对抗陛下,要来得稳妥些吧?”
申绍混乱的脑子忽然清晰起来。他之前一直被愤怒冲昏头脑,只想著硬碰硬,却忽略了正统的重要性。
是啊,自己用什么理由来对抗皇帝?可有了太子,一切都不一样了,当年陛下不也是靠着“清君侧”的旗号一步步上位的吗?
女儿的话,给他指明了方向。哪怕他再找一个藩王,结局也可能跟荣王一样。
一个毫无根基的落难太子,确实比一个拥兵自重的藩王更好控制!他申绍就是再造社稷的第一功臣,权倾朝野,这一回,他可不能再像现在这样纵容新帝了,一切都要他说了算!
到时候,他再从自己府上扶持几个庶女,或者去找一个貌美女子来当皇后,生下皇子后,他再扶持上位,他就是那不可一世的摄政王!
这个念头让他兴奋得微微颤抖,多日来的阴霾仿佛都散去了不少。
他看向女儿的目光,第一次带上了几分赞赏,语气也变得和煦起来:“筠儿,你……你此言,倒是有几分道理!为父倒是未曾深想此节!”
申静筠心中冷笑更甚,面上却露出被父亲夸奖后的羞涩。“女儿浅薄,不知天高地厚,其实女儿也只是略略知道太子还在人世,只是不知他如今身在何处?”
申静筠心中暗想,穆寻果然算无遗策,她早料定申绍在走投无路时,会病急乱投医。让她故意提及太子……
她说得一点都没错,父亲,才是造成她这一生悲剧的源头。她愿意乖乖做好穆寻的这把刀,就因为她可以看着父亲一步步走向穆寻为他挖好的坟墓。至于穆寻要做什么,怎么做,那是她的事。
申绍仿佛重新找到了方向,脸上的颓废一扫而空。“这你就不必担忧了,你务必稳住陛下。我知道太子被关在哪里为。父这边,自有安排!”
申静筠乖巧地点头:“女儿明白,父亲放心。”
离开申府后,申静筠那副温顺的面具瞬间剥落,唇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一种前所未有的掌控感油然而生。原来,将高高在上的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看着他们按照自己的心意一步步走向深渊,竟是这般滋味。
这感觉,比后宫任何一场勾心斗角的胜利,都更令人心醉神迷。
从前对穆寻的恨,似乎已经没有那么深刻。她愈加嫉妒穆寻,可一边又暗暗佩服她。或许自己这辈子都在羡慕她,羡慕她的自由和勇敢,如今又更加有胆识。
越是这样,她就越是厌弃自己以前那副在男人面前唯唯诺诺的样子。
回到宫里。申静筠马上给皇帝汇报。
“陛下,”她轻叹一声,“臣妾今日回府,父亲言语间透出,正在暗中联络朝中几位重臣想对陛下不利,臣妾都劝不住。听说,他其实背后有一个极大的靠山呢。”她抬起眼睛,怯生生地望着皇帝,“臣妾听着,心里害怕极了。”
元康眸光一凝,“极大的靠山?可知是谁?”
他心里马上闪过几个名字,那些该死的藩王,果然按捺不住了。他就知道,这些人留不得,应该找个理由,要么杀了,要么关了,要么流放!
否则,像申绍这种老狐狸,整天要联合这个联合那个来反他!
申静筠茫然摇头,“父亲口风紧得很,臣妾不敢多问,怕引起怀疑。不过……臣妾会再找机会,定要为陛下探听出来。”
元康放柔了声音,“辛苦爱妃了。只要你一心为朕,往日种种,朕皆可不究,日后定不负你。”
申静筠闻言,扑进他的怀里,声音甜得发腻:“陛下待臣妾真好,臣妾不会让陛下失望的……”
然而,她的脸转向那摇曳的烛火时,所有的媚态如同被风吹散的烟雾,瞬间消失无踪。脸上只剩下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
她心中冷笑。若是以前,自己肯定要高兴好几日。可如今,皇帝这点虚情假意的恩宠,在她看来,比地上的尘土还要廉价。
她看着他自以为是的脸,只觉得无比恶心。
这场戏,她演得起劲。想到这都是她布的局,把这些人耍得团团转,他们想知道什么,还得看她想给什么,一股前所未有的快意如同陈年烈酒,酣畅淋漓,涌遍全身。
这种幕后操控一切的权力感,比任何珠宝华服、虚情假意的恩宠,都更让她心潮澎湃,欲罢不能。这盘棋,她越下,越觉得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