澶渊。
听完赵莽的话,孙三娘才知道自己上当了,羞愤难当。
但长久以来对官府的不信任已经根深蒂固,她思忖半刻,仍然不愿意参与穆寻的计划。
“穆将军……今日之事,是我孙三娘有眼无珠,误信奸贼,冒犯了将军。这个错我认。你要杀要剐,我绝无怨言。但让我带着大家投效你……恕难从命!”
穆寻并未动怒,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她完全理解她的顾虑。
“孙首领,我并非要你投效。你我目标,至少在推翻现有政权这一点上,并无不同。若是可以携手……”
“道不同,不相为谋!”孙三娘打断了她,“穆将军,我之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们争的是江山,是权力。而我们只想要一口饭吃,一亩地种,只想不再被官府追杀,我们只想安安生生过日子。”
她的声音激昂起来,“今日就算你是真心,他日呢?谁能保证?换一个皇帝就会好吗?”
容骞在一旁微微蹙眉,孙岗等人更是面露不忿,觉得这村妇实在不识抬举。
穆寻抬手,止住了身后众人的骚动。她凝视着孙三娘,看了许久,竟然露出笑容。
“我明白了。人各有志,不能强求。既然孙首领心意已决,你我便就此别过。”
她顿了顿,“这些流民是无辜的。我已命人从别处调拨了一批粮食,过几日便可送到。我还要急着赶路,所以打算把此事交给你,希望你可以帮忙分配,不知你意下如何?”
孙三娘没想到穆寻不仅不追究她夜袭之罪,反而还要赠粮,她愣了一下,紧抿着嘴唇,重重抱拳:“穆将军以德报怨,我实在惭愧!将军放心,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定会护得这些乡亲周全!”
两人对视了一眼。一个将军,一个义军首领,都在对方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在这乱世里,女子各有各的不易,尤其是肩负重任的女子。她们读懂了对方眼中那份不言自明的欣赏……
穆家军稍作休整,天稍亮就出发。
孙三娘站在原地,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怅然若失。
翌日,穆寻率领的精锐行至半路,斥候匆匆来报:“将军,前方五里处发现大批重骑兵马动向,行军急促,方向……似乎是朝着我们之前遇到流民的那个地方去的。”
穆寻目光一凝,皇帝已经发现北疆的事了?
她看着被五花大绑的赵莽,揪着他的头发质问,“是不是你,把消息传回京城了?说!”
赵莽一脸委屈,“我倒是想跑啊,这不是又被你抓回来了吗?”
“有没有让你的同党去报信?”
“同党,不都被你杀光了吗……”赵莽可不认,他已经够倒霉了,一件事没干成,小命差点丢了。
那皇帝的兵马为何会在此?
“糟了!“穆寻立刻意识到,这不是冲着她来的。
“他们是去剿灭孙三娘的起义军!”容骞沉声道,与穆寻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判断。
穆寻走到路边高地,眼神复杂。皇帝早就已经得到了澶渊一带出现大规模流民起义活动的消息,现在派人来镇压了。
“你想救他们?”容骞猜出她的想法。按计划,他们应该尽快赶往京城,救出元辰。
穆寻沉默了片刻。她与孙三娘已分道扬镳,虽然说好了互不干扰,但起义军终究是不稳定因素,难说未来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朝廷剿匪,从大局上看,甚至可能为她减少了不确定的障碍。
“传令,派出两队轻骑,远远跟着他们,查明确切动向和兵力配置。大军……按原计划,继续前往京城!”
她做出了选择。她没有去救援的义务,孙三娘……路是她自己选的,后果,也需她自己承担。
只是,在下令的那一刻,穆寻的心头,莫名地掠过一丝沉重。
她与孙三娘真的就此别过,此后再无交集了吗?
这乱世的洪流,恐怕由不得她们各自安好。
穆寻犹豫半刻,下令就地休整。这时,申静筠送出的密信到了。信中详述了皇帝紧锣密鼓安排京城防务,朝廷命官逐步完成清洗,忠臣纷纷被关入天牢,城外亦完成布防,正张网以待。
元辰已经被关在天牢许久,生死未卜,若不尽快救出,难保那个疯子皇帝会不会突然发狠把他杀了,那到时候要拥戴谁为王?
且不说外敌虎视眈眈,就光是那些盘踞一方的藩王就够闹腾,百姓就别想过安宁日子了。
沉默片刻,孙岗率先抱拳:“将军,京城局势已刻不容缓!我军当火速进军,救出辰亲王……”
众将纷纷附和,速战速决是主流意见。
穆寻捏着密信,申静筠再次让她刮目相看,此女心机手段确实不凡。
她也明白,大家为什么坚持去京城,也担心到底在担心什么。
可一边是社稷将倾,一边是即将遭难的平民百姓。她站在原地,被这两股巨力撕扯。
这时,前方探查的斥候回禀:“前方来兵并未强攻,似是采取围困之计,打算将孙三娘他们围住。”
围困?穆寻眉头紧蹙。起义军缺粮,流民更是嗷嗷待哺,围而不攻,不出几日,内部必然生乱,不战自溃。
她脑海中闪过孙三娘坚定的眼神,她说自己“定护得这些乡亲周全”,还有那些面黄肌瘦的流民……
他们现在这样,也是不得已。
她低头看看自己,手上沾满血,从威风凛凛的将军,变成玩弄权术的阴狡之徒,不也是被这情势所逼的么?
自己除了复仇,一定还有一些可以为止努力的事情。
众人都想劝她以大局为重,而且孙三娘之前既拒绝联手,何必再管他们?
穆寻目光扫过众将,
“我知道大家在担心什么,可大家别忘了,穆家军是为了什么而创立的?孙三娘都能舍身护着百姓,我们袖手旁观不羞愧吗?我等举兵,口称保卫北靖,若坐视百姓被官军困死屠戮,与那暴君何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