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南城十分闷热潮湿，尤其是半夜，雨水来势更猛，像丝绸倾泻而下，乒铃乓啷的敲打着姜野的车顶。

　　她从副驾驶的抽屉里掏出了口罩和橡胶手套，抬头，就看见穿着透明雨衣的警员顾钊钊，站在公寓大堂前向她招手：“姜顾问，这边！”

　　姜野点了点头，打开车门，小跑着穿过雨幕，麂皮棕靴踩在积水里正好淹没了鞋底，她朝站在公寓大堂旁守着警戒线的警员要了双一次性鞋套，转头便问顾钊钊：“程队到了吗？”

　　‘轰隆’！

　　姜野背后突然惊起一道雷声，咆哮一般，将漆黑的深夜劈了道刺眼的光亮，紧接着，雨势越来越大，倾斜泼下，打湿了她的后背。

　　顾钊钊看了眼夜空，摇摇头：“还没呢，电话没打通，不过听刘法医说，队长家小孩最近经常发烧，可能在忙吧。”

　　姜野点点头，小声的提醒道：“安排人联系，实在不行，上他家找人。”

　　她边说边跟着顾钊钊径直上了电梯，在电梯上升的三十秒里穿戴好隔离装备，等到了十七层楼，门缓缓打开，地上已经被铺好塑料隔离封条，血腥味也迅速的透过口罩钻进她的鼻腔。

　　“姜顾问，你要不然做个心理准备在进去吧，我怕......”

　　姜野皱了皱眉，脚步更加快了些，眼睛已经锁定了1705房客厅中间的那把扶手椅，确切地说，是椅子上的人体。

　　是一位有着完整女性特征的人体，黑色长发，尸体被摆放成坐姿，脑袋往右肩微微低垂，双手优雅叠放在并拢的双腿之上，如果不是苍白毫无血色的脸庞，和脖子上明显的淤紫色勒痕，她就像是来参加茶会的优雅女性。

　　“女性，二十五到三十岁之间。”穿着白大褂的刘法医正蹲在尸体前检查伤口，眼角余光瞥到姜野站在她身后，便开始低声说道尸体情况。

　　“尸体的手腕有一条一直延伸到肘部的切口，大腿内侧也是一样，看切口形状粗糙，切面的不平整程度，应该是用餐刀切开的。”

　　姜野注意到尸体的脖子，走近后小心的托起死者的下巴。

　　刘法医又立刻开口说道：“颈部有淤痕，舌骨断裂，死因是机械性窒息，但她身体上的伤口，是死后造成的。”

　　说到这，她顿了顿语气，拿起一旁装着证物的一次性塑封袋，递给了姜野：“还有这个，是死者生前，被塞入身体里的。”

　　她接过，放在手上观察了许久，眉心的川字更重了些：“这是......邀请函？”

　　只见这张巴掌大小硬皮纸张，被鲜血染到斑驳，红色漆皮的一面被打印着三个黑色粗字，邀请函，而白色的一面笔迹潦草写着两行字：‘亲爱的观众朋友，请欣赏我的艺术品’，而纸的右下角，画着蝴蝶符号。

　　瞬间，姜野的喉咙像卡了什么东西，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只感觉胸闷，闷到头晕目眩。

　　三年前的一个雨夜，姜野的妹妹姜薛，她的右侧肩胛骨上，也是被标记上了一模一样的蝴蝶符号，法医报告上写的是，‘疑似凶手个人标志’。

　　而现在，这个蝴蝶标记再次出现，但不是出现在死者的身体上，而是纸张，是模仿犯罪？还是过了三年，凶手换了一种新的标记方式？

　　“你怎么了？”刘法医小声询问，心想着从市局特聘回的顾问也不过如此，但处于姜野身份特殊性，还是出于礼貌的关心：“凶手的做法是变态了些，要不然出去透透气吧，会舒服些。”

　　姜野很轻的皱了下眉：“我没事，有找到可以证明死者身份的物品的？”

　　“没有，不过尸体的面部特征明显，应该不难找，等回局里，我这边会尽快做好DNA检测报告。”

　　姜野点点头：“好，麻烦了。”

　　说完，顾钊钊在一旁有眼色的见缝插针说道：“姜顾问，那边还有更炸裂的。”

　　他指了指一旁不停有取证科的工作人员进进出出的房门：“不知道在省城有没有这么炸裂的场面，反正我是第一次见，给我恶心坏了。”

　　姜野没接话，抬脚便径直往里走，但眼前的一片鲜红差点晃了眼。

　　床上的床品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床头柜表面也布满喷溅型血迹，沿着木纹流淌成细小的溪流，较为陈旧的已经变成了深褐色，黏答答的粘在木地板上融为了一体。

　　而最为显眼的还是天花板的吊扇上，用一条麻绳深深勒进腰间只剩下半身的男尸。

　　姜野暗暗倒吸了口凉气，心理建设好后，走进观察起这半具尸体。

　　尸体从肚脐开始为截断点，但断面参差不齐，露出了暗红色的肌肉组织和森白的脊椎，但很奇怪的是，男尸的上半身，不见了！

　　“我的老天奶......不行不行，看一次难受一次。”顾钊钊没忍住干呕了一声：“我这辈子都不想吃牛蛙了！”

　　姜野已经做了近六年的刑侦工作，能在六年的时间步步高升为特别顾问也是经历过不少重大案件的，但这一幕，实在还是超出了她的接受范围。

　　强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姜野机械地说：“这才是他的作品。”

　　“什么？”

　　“一个艺术展厅需要一位迎宾小姐，这个身份，凶手‘请’了女尸担任，而真正的艺术品，是这半具男尸。”姜野语气顿了顿：“他在创作。”

　　说完，目光就被床头柜上的东西吸引，是一本精装画册，封面是《解刨学艺术：美与死亡的边界》。

　　顾钊钊觉得姜顾问的揣测实在是太变态了，没忍住疑惑发问：“你怎么知道凶手是怎么想的？”

　　姜野走上前拿起那本书，发现书的其中一页被折上了一角，上面是达芬奇的人体比例图，但被人用红笔修改过，在原本标准的比例内，歪歪扭扭画上了人体的器官。

　　她深吸了一口气，啪的一声将书合上，交给取证人员后，回答了顾钊钊刚刚的问题。

　　“根据FBI的犯罪心理学，凶手很有可能是反社会人格，在杀人后通过破坏尸体延长犯罪过程的心理刺激，维持支配感或满足自己的‘创作心理’。”

　　她转头看了眼门外，皱起眉头加重了语气：“安排人去找程队在警署集合，凶手很有可能，会再次作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