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野将纸巾轻轻放在莫母的手边，又将水拧开了瓶盖，递给她：“莫彩应该不想让你流这么多眼泪，喝点水，缓一缓。”

　　莫母许是没想到姜野会说这句话，她抬头看着姜野，怔了三秒，接过水，小心翼翼的放在唇边抿了一口：“谢谢。”

　　“不客气。”姜野语气淡淡的，坐在了她的对面，时九也跟着坐在一旁，迟迟没有再开口，三人僵持了一会，但好在莫母不哭了，就有些局促的捏着矿泉水瓶身。

　　过了几秒，姜野面无表情的问道：“不过我很好奇一件事情，你们为什么只生了一个小孩？”

　　“啥？”莫母的反应有些没追上，像是没听清。

　　姜野再次重复了一遍：“我说，我觉得你们既然这么爱孩子，尤其是爱男孩，外甥对你来说好像都是自己亲生的，那为什么只生了一个呢？”

　　“我们一点都不重男轻女的！”莫母赶忙解释：“警官，你们是不是有啥误会啊？”

　　姜野轻笑了一声：“是吗，那可能真的是我误会了，是这样，我有位亲戚也是你们村里的人，她跟我说你们村里的人大部分都比较重男轻女，所以我下意识以为你也是这样的，不好意思啊，先入为主了。对了，莫彩的父亲呢？这次没跟着你们一起来吗？”

　　“来的人多不也得花钱吗，家里条件不好，能省点是点。”

　　“条件不好？”姜野反问她：“不对啊，莫彩不是经常往家里打钱吗？不过这点我作为一个女儿，真的很佩服她，能做到几乎把自己挣的钱都给了家里，确实不容易，钱去哪了呢？”

　　“钱......钱去了......”突然转换的话题让莫母有些措不及防，支支吾吾半天，不知道怎么回答姜野的问题。

　　没给她继续反应的时间，姜野继续追问：“对了，莫彩去世的时候，有警员去到访过，当时你们家说过，莫彩的死活与你们无关，只要把她的遗物拿回去就行，这话也是你说的吗？”

　　“啊？！”

　　“嗯？”

　　两人眼神对视，莫母明显心虚了不少，过了半响才终于说道：“没有啊，我没说过！那是我怀胎十月生出来的女儿，我怎么可能说出这么狠心的话！”

　　“倒也是。”姜野眨巴着眼睛点了点头，冷不丁的突然说道：“太可惜了，年纪轻轻的女孩，现在人去世了，居然连个全尸都没保住......”

　　莫母疑惑问道：“不是都找见了吗？”

　　“还差个头。”姜野抽出文件夹中的照片，放在了莫母的面前。

　　莫母瞟了一眼就嗷的一嗓子，吓得面色苍白，赶忙捂住了眼睛：“妈呀！这......这是啥玩意啊！”

　　说完，她没忍住，又捂着胸口朝地面干呕。

　　她的反应完全是在意料之内，起初找到莫彩的尸体碎片时，她们这些经验丰富的警员几乎都是忍着反胃在整理，更何况是莫母，没吓晕都算体面了。

　　“不要怕，这是莫彩，你的女儿。”姜野看似是在安抚她，却加重了语气。

　　“我......我女儿？妈呀！这是莫彩啊！”莫母才此刻不知道是真情流露还是再表演，她从凳子上跌坐在地，大颗的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毕竟是自己肚子里掉下来的肉，就算再怎么不喜欢，但多少也有母女情谊在，姜野宁愿相信此刻的莫母是真情实感，在为莫彩伤心。

　　姜野把莫母扶起身：“莫彩现在就躺在警局的冰柜里，要去看看吗？”

　　莫母像见了鬼一样连忙摆手：“不看！我害怕，我不看！”

　　原本以为见了女儿的尸体，莫母多少会心软，可并不是所有人都配当母亲的，但姜野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会有母亲对孩子如此狠心，逝者已逝，就连认尸配合破案，将女儿尽快下葬都不愿意，想到这，姜野心中浮现出一个奇怪的念头，难不成不是亲生的？

　　“没事没事，你先坐好。”姜野轻声安抚着，看着她的肩膀哭到颤抖，她忍不住询问：“你现在的诉求是什么呢？全都是为了莫小刘？”

　　莫母含着泪点头：“对！我们就想把小刘领回家！我们老莫家祖坟没埋对地方，耽误了子女运，这一辈总共就两个孩子，现在莫彩死了，总得保住另一个吧！警察美女，你就当同情同情我们这些乡下人，我们不懂什么法啊啥的，就想领孩子回家，给老莫家传宗接代。”

　　“可莫彩呢？她不用回家吗？”

　　“她......她这年纪未婚未育的，回家了也不能进祖坟呀。”莫母一脸为难。

　　听到这，姜野和时九不约而同的冷笑出了声：“呵，因为不能进祖坟所以不领尸，你这叫爱她？你还配做她的母亲吗！”

　　“我配啊！我咋不配！”莫母恨不得跳起来，她原本被吓白的两瓣唇现在又涨红成猪肝色：“她一个女孩子家家，在外面不务正业，做小姐，现在被人奸杀了还有脸进祖坟吗？我就是把她带回家都得糟全村人一人一口吐沫淹死了！”

　　莫母情绪激动的抬手冲着姜野她们轻拍着自己的脸：“我不要脸啊！她是死了，拍拍屁股下去了，我呢，我咋跟老祖宗交代！本来就说了，让她别出去别出去，老老实实的找个镇上有点条件的嫁了算了，离我们又近，有啥事也都能随时帮衬着，还能盯着点她弟弟，那她非不听，非要去外面搞三搞四，现在好了，玩脱手了就指望着我带她回家！你们看看。看看她现在还有个人样吗！”

　　莫母边骂边哭，最后指着桌面莫彩的尸体照片嚎啕大哭......

　　这才是她的真情流露。

　　是她做为母亲，对莫彩最真实的感情。

　　她痛苦吗？当然也有，可她的心里给自己画了一个叫封建的圈，这个圈套了她一辈子，告诉她这辈子都要为家族的男丁兴旺而活......

　　所以她对莫彩的感情，更多的许是来自封建社会的女性对现代女性思想上的觉悟而嫉妒。

　　毕竟她这辈子都是这么活过来的，但她的女儿却跳出了这个圈，她不服气，但又嫉妒，当看到女儿真的过得不够好时，她才能跳起来指着女儿的鼻子大骂：对吧，你看吧！让你不听我的话！

　　其实她想说的是：你别走，我不允许你过得比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