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牛的力道不大,侮辱性却极强。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没有了探究和欣赏,只剩下被冒犯的、属于雄性领袖的警告。
徐翼翼的心脏漏跳一拍。不是恐惧,是有点悸动,但又参合一股混杂着屈辱和不甘的火焰,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她想起了刚才的系统提示,想起了“格式化”,想起了自己被剥夺的、连死亡都无法选择的命运。凭什么要在这里受这窝囊气?她费尽心机,熬干脑细胞,是为了谁?这就是霸总?太扯了吧?就为了这句“你教我做事?”
“是!”她没有挣扎,反而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得像敲在钢板上的锤子,“我就是在教你做事。因为你的做法,正在把我们两个都推向地狱!”
“章嘻嘻,女主是该这样说话的吗?”
【徐翼翼,女主是该这样说话的吗?】
人与系统同时提出了一个问题。
李二牛瞳孔猛地一缩。他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没有哭,没有怕,只有一双烧着火的眼睛。他捏着她下巴的手指,下意识地紧了紧。
“你变了。”他缓缓吐出三个字。判词般冰冷疏离。
徐翼翼忽然笑了,笑得有些凄凉。“我没变,李二牛。我只是不想再一次,眼睁睁看着老约翰被打得头破血流,看着我们好不容易组织起来的一切,因为你一时的冲动而灰飞烟灭。”她的话里藏着他听不懂的深意,但那份绝望却真实得烫人。“你以为我喜欢算计人心,喜欢用那些肮脏的手段去威胁别人吗?我也不喜欢!但在这个该死的世界,我有的选吗?你有枪,有格雷森,有一群为你卖命的兄弟。我有什么?我只有我的脑子!如果连用脑子想办法活下去的资格都要被你剥夺,那你现在就杀了我,好过让我陪你一起去死!”
【翼翼,你这个词有点莫名其妙】
“我也不知道突然情绪就上来了,觉得自己是简爱了,是孤女那种。”
她吼出最后一句,胸口剧烈起伏,眼眶瞬间泛红。但她倔强地瞪着他,没让一滴眼泪掉下来,大脑里却和章嘻嘻讨论起来了。
大厅死寂。李二牛像被什么蛰了一下,松开了手。他看着眼前这个浑身发抖,却依旧挺直脊梁的女人,心里第一次生出一种陌生的、无措的感觉,有点感觉自己和徐翼翼都有点不太一样的感觉。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个沉稳的声音打破僵局。
“先生,小姐。”格雷森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手里端着托盘,上面放着两杯冒着热气的红茶和一小碟黄油饼干。他将托盘放在茶几上,动作优雅得像进行一场神圣仪式。
“诺森伯兰公爵曾说,当战略和战术无法达成统一时,通常是因为决策者忽略了最重要的因素——情绪。”他推了推眼镜,目光平静扫过两人,“两位都承受了巨大压力。持续的室内争论,只会消耗彼此精力,无法产生有效结论。”
李二牛和徐翼翼都没说话,但两人之间几乎实体化的火药味,确实淡了一点。格雷森微微躬身,继续说道:“天气正好,郊外的空气有助于理清思路。我已经让厨房准备了午餐篮,马车也已备好。去温莎的路上,有一片很好的草地,可以看见泰晤士河。”
郊游?野餐?徐翼翼愣住。她怀疑自己听错了。他们刚刚还在讨论暗杀伯爵,下一秒就要去郊外吃三明治?这画风转变得太离谱了。
“我没时间玩。”李二牛冷硬拒绝。
“先生,这并非玩乐。”格雷森语气没有丝毫变化,“您现在是诺森伯兰庄园的主人,一个继承了爵位的‘贵族’。而一个真正的贵族,在策划了一场成功的‘商业并购’后,会选择用一场从容的郊游,向外界展示自己的游刃有余和强大自信。这本身,也是一种无声的宣告和威慑。”他转向徐翼翼:“而您,小姐。您是先生的‘首席财务官’,您的情绪稳定,直接关系到整个团队的资产安全。一次短暂的休息,是一笔回报率极高的投资。”
李二牛沉默了。他看了一眼窗外难得的阳光,又看了一眼旁边依旧绷着脸,但明显没有那么剑拔弩张的徐翼翼。最终,他吐出一口气,算是默认。
徐翼翼也默默坐回沙发,端起那杯已经不那么烫的红茶。她需要冷静,需要重新思考。想把一头狼驯化成牧羊犬,光有KPI和商业逻辑不够。她好像……用力过猛了。
大厅里,只剩下两人沉默的呼吸声,以及格雷森将饼干摆放到精致瓷盘里的,轻微碰撞声。
一场关于黑 帮并购与贵族暗杀的战略会议,就这样诡异地,拐进了一条通往郊外野餐的岔路口。然而,伯爵的账本,依旧摊开在茶几上,每一页都潜藏着刀光剑影,等待着,在另一片“战场”上被重新解读。
马车驶离诺森伯兰庄园,车厢内压抑的沉默,比伦敦的雾霾更浓稠。李二牛双臂环胸,闭眼靠在天鹅绒软垫上,下颌线绷紧。他没有睡,只是在消化那股无处发泄的怒火,以及被“规矩”反复冲撞的本能。
格雷森坐在对面,动作一丝不苟,用麂皮绒布擦拭一枚银质怀表。怀表在指尖翻转,规律得像一场催眠。车厢颠簸,他却稳如磐石,仿佛身处另一个时空。
徐翼翼偏头望向窗外。伦敦东区的煤灰与油污,被马车甩在身后。那些吐着黑烟的烟囱,逐渐被稀疏的联排房屋取代。再往前,城市面貌彻底撕碎,无垠的绿色铺陈开来。
这片“自然风光”,本身就是一份工业报告。
远处,一条巨大的黄铜管道,如巨蟒般盘踞丘陵。每隔一段,巨大的阀门和仪表盘闪烁幽幽蓝光。那是“皇家蒸汽运输脉络”,将泰晤士河水源加压,输送到沿途庄园和城镇。近处的田野里,没有挽马,只有数台蜘蛛般的蒸汽收割机轰鸣着吞噬麦浪。操作机器的农夫,脸上没有丰收的喜悦,只有被蒸汽和噪音熏染的麻木。
马车忽然一顿,停在一处乡间岔路口。
前方,一道简陋木栅栏拦住去路。栅栏旁,几个穿着皮围裙的壮汉。为首的男人,一条手臂是锃亮的黄铜义肢,正冒着丝丝白气。
“日安,先生女士。”黄铜手臂男人走上前,姿态恭敬,眼神却带着地头蛇独有的审视,“前方是‘温莎通路维护协会’的管辖路段,需要缴纳通行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