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穿灰色长袍的老人,拄着拐杖走过来。
疤脸脸色变了变:“长老。”
老人走到徐翼翼面前。
“姑娘,跟我来。”
徐翼翼愣住。
老人没再说话,转身就走。
疤脸想拦,老人回头看了他一眼。
就一眼,疤脸僵在那儿。
徐翼翼和李二牛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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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带他们走进村子深处,一座破祠堂。
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只有几根蜡烛在燃。
老人坐下:“坐。”
徐翼翼和李二牛坐在对面。
“长老,您是……”
“陈老根,这村的长老。”老人说,“你想组织农民反抗财阀,对不对?”
徐翼翼心跳漏了一拍。
“您怎么知道?”
“我都看见了。”陈老根说,“这几天你挨家挨户去问,村里人都在议论。”
他叹了口气。
“姑娘,想法是好的,但不现实。”
徐翼翼握紧拳头:“为什么?”
“因为怕。”陈老根指了指祠堂墙上的牌位,“五十年前,也有人想反抗。结果呢?全死了。财阀把尸体挂村口,挂了整整一个月。”
徐翼翼咬牙:“那就这么一直被压榨?一直到死?”
陈老根摇头。
“不是不想反抗,是看不到希望。”
他盯着徐翼翼。
“姑娘,你有希望吗?”
徐翼翼沉默。
有吗?
她不知道。
陈老根站起来:“回去吧,别再折腾了。好好种地,还能活。再闹,连命都没了。”
徐翼翼站起来。
“长老,如果我能拿到贸易权呢?如果我能让大家吃饱饭呢?”
陈老根转身。
“那你就试试。”他看着徐翼翼,“但记住,一旦失败,死的不只是你,还有所有跟着你的人。”
徐翼翼胸口一紧。
她明白了。
陈老根不是不想反抗,他是怕再看到村里人的尸体挂在村口。
她深吸一口气。
“长老,我不会让任何人白死。”
陈老根盯着她看了几秒。
“你多大?”
“二十三。”
“二十三就想斗倒财阀。”陈老根苦笑,“你跟五十年前那人一样,都太年轻。”
徐翼翼盯着他:“那人,是您什么人?”
陈老根沉默。
半晌,他开口。
“我儿子。”
徐翼翼心跳停了一拍。
陈老根转身,走到祠堂深处,从一个箱子里翻出一本破旧的笔记本。
他拿着笔记本,站在那儿,半天没动。
烛火跳动,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拿去看。”他把笔记本递给徐翼翼,“这是我儿子留下的。”
徐翼翼接过,手指摸到封面。
皮质已经发硬,边角磨破了。
她翻开第一页。
蜡烛的光太暗,字迹模糊,但第一行她看清楚了——
“星历2823年3月15日,今天,我们决定不再交税。”
徐翼翼抬头看陈老根。
老人背对着她,肩膀在微微颤抖。
徐翼翼继续翻着笔记本。
指尖碰到纸张的瞬间,她顿住了。
纸很薄,边缘都磨破了,摸着刺手。
第二页,字歪歪扭扭的,像是在晃动的车上写的。
“三月十七日。村里二十三户,十九户同意了。张大爷说,等死也是死,不如拼一把。”
徐翼翼愣了一下。
这话,跟她前几天说的一模一样。
她翻到下一页。
“三月二十日。财阀的收税员来了,我们堵在村口,不让他进。他说要上报,让我们等着。”
“大家都觉得,这次真能成。”
徐翼翼咬了咬牙,继续往下翻。
“三月二十五日。还没动静。村里人开始松懈了,有人说,财阀肯定怕了。”
“四月一日。”
后面的字迹乱了。
笔画深一道浅一道,像是握笔的手在抖。
“悬浮车来了。”
“他们没带收税员,带的是枪。”
“张大爷被拖挂在悬浮车车上。“
“我们输了。”
最后一句话,笔尖把纸都戳破了。
徐翼翼手抖了一下。
陈老根站在屋子的角落,背对着她。
烛火跳动,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看完了?”
他的声音很沉。
“看完了。”
陈老根转过身。
脸上的皱纹在烛光下一道一道的,像刀刻的。
“还想反抗?”
徐翼翼把笔记本合上,放在桌上。
“想。”
陈老根愣住。
“你疯了?”
“没疯。”徐翼翼抬头看他,“您儿子输了,不代表我会输。”
陈老根脸色变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知道。”徐翼翼站起来,走到祠堂墙边,“长老,您儿子当年怎么组织的?”
陈老根没说话。
半晌,他开口。
“先拒绝交税,想逼财阀让步。”
“然后呢?”
“然后财阀派人来镇压。”陈老根说,“我们没武器,没准备,全军覆没。”
徐翼翼点头。
“所以问题不是反不反抗,是怎么反。”
陈老根眯起眼。
“你想怎么反?”
徐翼翼从墙边捡起一根木棍,在地上画了个圈。
“这是城市,财阀的老巢。”
她又在旁边点了几个点。
“这些是村子。”
“财阀控制城市,靠的是武器和资源。但他们吃的粮食,用的劳力,都是从农村来的。”
陈老根盯着地上的图。
“然后呢?”
“所以我们不跟财阀硬碰。”徐翼翼说,“我们先控制农村,断他们粮食,逼他们谈判。”
陈老根摇头。
“财阀能进口粮食。”
“能进口多久?”徐翼翼反问,“如果所有农村都不给他们种粮,他们进口得起?”
陈老根沉默了。
徐翼翼继续说。
“而且,财阀要镇压,得派军队来。但军队要吃饭,要补给。如果我们打游击,今天这个村起事,明天那个村响应,财阀跑断腿也镇压不完。”
陈老根盯着她,半天没说话。
“你这想法,哪儿学的?”
“书上看的。”徐翼翼说,“叫农村包围城市。”
陈老根猛地抬头。
“你说什么?”
“农村包围城市。”
陈老根往后退了一步。
他盯着徐翼翼,胸口起伏得厉害。
“这话……这话我儿子也说过。”
徐翼翼一愣。
陈老根转身,走到祠堂深处,从箱子里翻出一本更破的册子。
“他当年也看过这本书。”
他把册子扔在桌上。
“但没用。”
“为什么?”
“因为财阀比我们想象的更狠。”陈老根说,“自由联盟起义后,财阀直接派星舰轰炸了三个行星。死了上千万人。”
徐翼翼手指一紧。
“然后呢?”
“然后自由联盟内部分 裂。”陈老根说,“一部分人怕了,投降。另一部分人被财阀收买,出卖了领导层。”
“最后,自由联盟的领袖被公开处决,尸体挂在空间站外飘了整整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