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海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卷过北海湾三号码头。

废弃停车场临时指挥点，无线电里传来几声极轻微的电流嘶响，是各小组就位的确认信号。邢建伟攥着对讲机，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目光死死盯住远处那栋如同蛰伏巨兽般的仓库。

来了。

几束摇晃的车灯由远及近，碾过坑洼不平的路面，最终在仓库大门前熄火。两辆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厢式货车。

车门推开，七八个身影鱼贯而下。动作算不上多警惕，但透着一股长期游走边缘的江湖气。有人嘴里叼着烟，火星在黑暗中明灭。

为首一人，身形精悍，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能隐约看到眼角处一道深刻的疤痕，如同蜈蚣，平添几分戾气。

王奎。

他下车后并没有立刻动作，而是左右扫视了一圈。堆场寂静，只有风声。他似乎松了口气，对身后挥挥手。

手下们熟练地摸出工具——几根半米长的空心铁棍，开始撬动仓库大门上的挂锁。

“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锁开了。

两人用力推开沉重的铁门，发出沉闷的摩擦声。仓库内部更深沉的黑暗露了出来。

就在王奎抬脚，准备第一个踏入仓库的瞬间——

“行动！”

邢建伟的声音通过对讲机，如同炸雷般在所有人耳边响起！

“呜——呜——呜——”

刺耳的警笛声毫无征兆地撕裂夜的宁静，四面八方同时亮起雪白的强光探照灯，光柱交叉，瞬间将仓库门口照得亮如白昼！

“警察！不许动！”

“放下武器！双手抱头！”

怒吼声从各个方向如同潮水般涌来！

仓库东、西、北三个方向的集装箱堆场顶端，以及更远处的隐蔽点，一个个黑色的身影骤然显现，红外瞄准镜的光斑如同嗜血的红点，精准地落在每一个妄动的手下身上！

“妈的！有条 子！”王奎反应极快，脸色骤变，厉声吼道：“扔家伙！散开跑！”

他身边几个手下显然也经历过场面，虽惊不乱，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就从口袋里掏出几个灰扑扑的圆球，奋力朝着警察最多的方向扔去！

嗤——！

大片浓密的灰白色烟雾瞬间爆开，迅速弥漫，试图阻挡视线，制造混乱。

同时，仓库大门侧面阴影里，那个负责望风的瘦小个子脸色煞白，下意识就要把手塞进嘴里吹响哨子！

但他刚抬起手，旁边一个一直蜷缩在破麻袋堆里、浑身散发着馊味的“流浪汉”猛地暴起！动作迅猛如豹，一把将他扑倒在地！

“唔！”望风者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嘴就被一只粗糙的大手死死捂住，另一只手臂被反拧到背后，膝盖重重顶在他的后腰，整个人被牢牢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老实点！”赵峰压低声音吼道，脸上哪里还有半分浑噩，只有全神贯注的凌厉。

门口，烟雾确实起到了一些遮挡效果。

王奎的手下们如同受惊的老鼠，按照预先演练过的方案，三人一组，低着头，凭借对地形的熟悉，拼命朝着最近的集装箱堆场缝隙钻去！

那里地形复杂，是他们计划中的生路！

然而——

“站住！再动开枪了！”

“东面堆场出口封锁！”

“西面通道已控制！”

冰冷的呵斥声并非来自身后，而是从前方的堆场深处传来！

一个个穿着黑色作战服、手持防暴枪的特警队员，如同鬼魅般从集装箱之间的阴影里现身，枪口稳稳指向他们。制高点上，狙击手的红外光点在他们胸口、额头不住晃动。

退路，早已被彻底堵死。

试图逃窜的手下们猛地刹住脚步，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枪口和黑影，脸上的凶狠瞬间被绝望和恐惧取代。手里的铁棍“哐当”、“哐当”掉在地上。

“抱头！蹲下！”特警队员的命令不容置疑。

烟雾渐渐散去，露出门口一片狼藉和一群面如死灰、乖乖抱头蹲下的身影。

“王奎呢？！”邢建伟带着人冲过来，目光锐利地扫过现场，心里猛地一沉。

蹲下的人里，没有那个眼角带疤的头目！

“报告邢队！目标往泊位货船方向跑了！”对讲机里传来监视小组急促的声音。

“追！”

邢建伟带人疾冲过去。

王奎对这里的地形极其熟悉，借着刚才烟雾的掩护和手下制造混乱的几秒钟，他没有选择看似能藏身的堆场，而是以最快速度扑向了泊位旁那艘中型货船！

这是他预留的最终退路！

他几步蹿上甲板，毫不犹豫地冲进驾驶室，弯腰就往驾驶座底下摸去！油布包裹的冰冷触感传来，他心里稍安，猛地抽出那支粗糙但威力十足的自制手枪！

有了这个，或许还能搏一把！

他攥着枪，转身冲出驾驶室，直奔船舷边系着的那艘小型快艇！只要解开缆绳，发动引擎，冲入黑暗的海面，就有机会！

他单手撑着船舷，刚要往下跳——

一个鲜艳无比的红点，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深色夹克的左胸心脏位置。

稳定，清晰，带着死亡的气息。

王奎的动作瞬间僵住，整个人如同被冰封。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对面码头一个废弃塔吊的顶端，月光勾勒出一个极其模糊的黑色剪影，一支修长的枪管微微探出。

狙击手。

王奎眼角的那道疤抽搐了一下，握着自制手枪的手指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终，他颓然松开了手。

“哐当。”

自制手枪掉落在甲板上。

他慢慢举起了双手。

两名特警迅速冲上甲板，将他死死按在船舷上，反铐起来。

“报告邢队，目标王奎已控制！”

……

仓库内的清点工作迅速展开。

三十个印着外文的纸板箱被整齐搬出，里面是未经任何审批的境外所谓“特效药”。旁边还有几个箱子，打开是几十块用软布包裹的高档奢侈手表，在勘查灯下反射着诱人却罪恶的光芒。

初步估算，涉案金额超过五百万。

参战民警无一受伤。

一辆警车的后车厢门开着，充当临时审讯点。王奎被铐着坐在里面，脸色阴沉得像能滴出水。

邢建伟站在他面前，语气冷硬：“王奎，货和人都在这儿了，还有什么想说的？”

王奎嗤笑一声，抬起头，眼神里带着惯有的狡黠和挑衅：“阿sir，说什么？帮朋友运点货而已啦，赚点辛苦钱嘛。什么走不走私的，我不懂的啊。你们抓错好人啦。”

“帮朋友运货？”邢建伟逼近一步，“价值五百多万的未审批药品和奢侈品，用这种渠道？你当我们是三岁小孩？”

“货值多少我哪知道？朋友让我运，我就运咯。”王奎撇撇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相，“反正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有证据就告我咯。”

气氛僵持住。

这时，楚风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从王奎身上搜出的手机。

他刚刚联系技术民警紧急破解了密码。

他没有看王奎，而是先对邢建伟低语了几句。邢建伟点点头，让开一步。

楚风这才将目光投向王奎。他的眼神很平静。

他举起手机，屏幕上是恢复的通讯软件聊天记录。

“去年11月3日。你对李刚说：‘这批新到的，最少值这个数。’后面是一个五百万元的数字。”

“李刚问：‘怎么分？’”

“你回：‘货源是我的，我六，你四。负责散出去。’”

王奎脸上的肌肉抽 动了一下，但依旧嘴硬：“网上吹牛不行啊？谁做生意不吹点牛？”

顾沉舟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然后，他闭上了眼睛。

【刑侦模拟器启动】

【基于现有线索，推演可能性……】

轻微的眩晕感袭来。视角切换。

“他”坐在审讯李刚的那间房间里。李刚双手被铐，低着头，但身体语言透出强烈的抗拒。

模拟器聚焦于一段模糊的记忆碎片，那是李刚潜意识里最恐惧的画面——

王奎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他将一张彩色照片拍在李刚面前的桌上。照片上，一个七八岁、扎着羊角辫、笑得天真烂漫的小女孩，正背着小书包走出校门。

王奎的手指重重地点在照片上，声音压低，却带着毒蛇般的寒意：“……钱，大家一起赚。但规矩，要懂。这批货，值大钱，也掉脑袋。你要是出了纰漏，或者嘴巴不牢……”

他顿了顿，阴冷的目光死死盯着李刚瞬间惨白的脸，“你女儿这么可爱，天天上学放学……这路上车来车往的，出点什么事，我可不敢保证啊。明白吗？”

李刚的瞳孔骤然收缩，巨大的恐惧攥紧了他的心脏。

【模拟结束】

顾沉舟睁开眼，他再次看向王奎，没有审讯者常有的压迫感，反而像在看一个透明的谜题。

他走上前，凑近王奎，声音压得很低，确保只有他们两人和近处的邢建伟能听见：

“抵抗没有用。李刚已经撂了。你跑不掉了。”

王奎的眼角猛地一跳，但依旧强撑着。

顾沉舟继续道，语气平稳却带着巨大的压力：“你那些手下，不是个个都像你这么硬气。分开审，一个一个撬，你觉得我能问出多少东西？”

他顿了顿，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王奎僵硬的脸：“你威胁李刚的话，‘路上车来车往，出点什么事不敢保证’，这笔账，我们会记得很清楚。”

王奎的脸色终于变了，那是一种底牌被彻底看穿后的惊骇和难以置信。他死死盯着顾沉舟，仿佛想从他脸上找出破绽。

顾沉舟直起身，不再看他，语气恢复公事公办：“给你一路的时间，好好想想。是继续硬扛到底，把所有罪都自己扛了，让你外面那些‘兄弟’看笑话；还是争取个态度，给自己留点余地。”

他转身，对旁边的民警道：“带走，路上看好了。”

民警将面色变幻不定、陷入剧烈挣扎的王奎押下警车，送往看守所。

顾沉舟看着警车远去，海平面的尽头，已经透出了一丝微弱的曙光。

邢建伟走过来，递给他一支烟。顾沉舟摇摇头。

“这小子，看来路上有得琢磨了。”邢建伟自己点上火，深吸了一口，“你怎么知道他拿李刚女儿威胁？”

“猜的。”顾沉舟看着远方，淡淡说道，“李刚之前那么顽固，不像纯粹为了钱。总得有点更狠的东西拴着他。”

邢建伟吐出一口烟，没再追问，只是用力拍了拍顾沉舟的肩膀。

“收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