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翠湖苑回来之后，顾沉舟就马不停蹄的立刻提审了李志秋。

他坐在李志秋对面，是今天的主审，赵峰坐在他旁边，负责记录。

审讯室单面镜后，邢建伟和李建军沉默的注视着里面的一切。

顾沉舟没和李志秋绕任何圈子，他直接将几个证物袋推到了桌子中央。

里面是在翠湖苑家中找到的电线，以及技术中队出具的详细报告复印件。

报告清晰指出了其与周楚江家火灾现场残留电线的规格、磨损痕迹甚至生产批号的高度一致性。

接着，他打开了随身携带的平板电脑，调取出路之遥恢复的电脑数据截图。

那些关于利用家用电器短路精确制造起火的搜索记录、加密聊天室的访问痕迹被展示出来。

接着是青云山车祸前夜，那个被步态识别系统锁定、全身遮蔽严实的身影潜入刘江家停车场的监控画面定格。

最后是老陈发现的那几颗松动的球头螺丝。

所有的证据，被顾沉舟有条不紊的堆砌在李志秋面前，仿佛一道无法逾越的铁壁。

“李志秋，跟踪周楚江的套牌黑车，是不是你？”

顶灯惨白的光线直射下来，将李志秋的脸分割成阴阳两块。

他仰着头，靠在审讯椅的靠背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惊恐，也没有愤怒，甚至连之前表现出的悲伤都消失殆尽。

只有一种近乎于虚无的平静。

他眼神空洞的点点头：“没错，是我做的。”

“你在刘江家里的摄像头留下了后门，所以你精准掌握了周婉莹母女前往青云山的时间，这一点我说的也没错吧？”顾沉舟盯着李志秋，继续问道。

“没错，也是我。”

“青云山车祸的证据，加上你谋杀苏曼的供述，还有周楚江家的火灾...现在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沉默了近一分钟，李志秋才缓缓开口。

“其实这些我都想到过...这些日子在里面，我反复回想，确实想到了这些当时被忽视的漏洞。”

他轻轻笑了一下，“可惜啊...当时太着急了，怒火烧光了理智，还是没有把事情做到完美。”

“完美？”顾沉舟冷笑着打断了他。

“根本就没有完美的犯罪，你以为你精于算计，利用技术清除痕迹就能做到天衣无缝？”

“你以为你断尾求生，承认苏曼一案就能保全自己，掩盖其他罪行？李志秋，你太高估自己了，也太低估我们了。”

“你以为你做的天衣无缝，但在你动了杀心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漏洞百出了。”

顾沉舟身体微微前倾，施加着无形的压力。

“说说吧，到了这一步，别再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了。把你做的那些事，都交代出来。”

李志秋沉默了几秒，然后长长叹出一口气，他整个人松弛下来，仿佛得到了解脱。

“好吧...我说。”

他抬起头，目光似乎没有焦点，穿越了顾沉舟，穿越了审讯室的墙，回到了那段他亲手埋葬的过去。

“结婚前...我一直以为我会和苏曼有一个幸福的未来。”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陷入回忆的恍惚。

“我努力赚钱，买了翠湖苑的房子，按照她喜欢的样子装修...我以为，这就是我们幸福生活的开始。”

“可是...结婚后没多久，我就发现苏曼这个女人，比我想象中的要复杂。”

李志秋的语气逐渐冷硬起来：“她的手机永远有回不完的信息，她的应酬总是特别多。”

“一开始，我告诉自己，那是因为她的工作性质如此，她长得漂亮，人又开朗，社交面广一些是正常的。”

李志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但我心中始终有个疙瘩，我是搞程序的，一次我趁她洗澡，我解开了她的手机，将里面的数据全部备份到了电脑上。”

“我看到她和好几个男人保持着暧昧的聊天记录。言语露骨，互发照片……”

“她以为删掉就没事了，但她不知道，数据恢复对我来说，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李志秋的嘴角扯了扯，像是在嘲讽苏曼，又像是在嘲讽自己。

“她以为她能瞒得过我？”

“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把截图的证据摔在她面前。”

李志秋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压抑的颤音，“她当时就慌了，跪在地上抱着我的腿哭，哭得歇斯底里。”

“说她以后再也不敢了，说她只是觉得这样好玩，心里爱的只有我一个……”

“我信了吗？”他自问自答，摇了摇头，“我或许想信，但我的理智不允许。”

“那种被背叛、被欺骗的感觉，像毒蛇一样啃噬着我的心。”

“我翻墙查了她更隐秘的记录。”

他顿住了，呼吸明显急促起来，即使过去了这么久，那股暴戾的愤怒似乎依旧在他胸腔里翻涌。

“我查到了她的开 房记录。”李志秋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

“不止一次，不止一个人！周楚江...刘江....哈哈哈...哈哈...”

他忽然低笑起来，笑声在审讯室里显得格外渗人。

“所以你就是在那一次起了杀心？”顾沉舟看着李志秋，引导他说重点。

“对。”

“自从我看到那些记录后，一个谋杀的想法很快就在我的脑海中成型了。”

“我可以利用我最熟悉的智能家居，制造一场完美的意外，这对我来说，几乎没什么技术上的难度，只是需要做的准备复杂一些罢了。”

“但是...”

“我要报复的，不止是苏曼！还有那些，还有那些玷污了我婚姻，破坏了我所有幻想的人！他们一个都别想跑！”

顾沉舟冷静的追问：“所以你对周楚江，刘江都进行了跟踪和调查？”

“没错，我为此前前后后做了三四个月的准备工作，周楚江是个没什么脑子的蠢货，跟踪他很容易。”

“刘江那边稍微麻烦点，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解决。”

“你是怎么在刘江家安装摄像头的？”赵峰停下笔，抬头问道。

“通过苏曼，我故意让苏曼在刘江面前提起，我们公司有内部价的智能摄像头，性能很好，还能远程看家。”

“刘江当时正好想讨好苏曼，或者他正好也想趁此机会监控他老婆周婉莹？反正他没多想，就通过苏曼找我买了一个。”

“我亲自上门给他安装的，摄像头里有我的后门，他家里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监视之下。”

“我杀死周楚江后，原本下一个目标就是刘江，但你们警察把他保护的太好了，我根本找不到机会，所以我只好转向他的妻女。”

李志秋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可你有没有想过？周婉莹和刘敏是无辜的？”顾沉舟盯着李志秋，问道。

“无辜？难道我不是无辜的受害者吗？刘江没有破坏我的家庭吗？”李志秋狡辩道。

“所以你复仇的方式就是对无辜的家人下手？祸不及家人啊。”赵峰反驳道。

“呵呵，我没办法，我只能这么做！刘江我动不了，那就让他尝尝失去至亲的痛苦！这很公平。”李志秋仍然执拗的辩论。

我在他们车底下动手脚的时候，很小心，那几颗螺丝松动的程度是计算好的，不会让他市区低速开的时候出事，但只要上了山，连续急弯……”

“必死无疑。”

“那周楚江呢？”顾沉舟将话题拉回，“你是怎么进入他家的？我们没有发现你强行闯入的痕迹。”

听到这个问题，李志秋有些得意的回答道：“很简单，我之前就伪装成维煜科技的推销人员，带着公司的宣传册和一些小礼品，跟他推销我们公司的新品。”

“我告诉他，可以免费让他体验为期三年的智能门锁，他听到免费，便直接让我安装了。”

“所以，我后来去他家制造火灾，可以轻而易举的进去，就像回自己家一样。”

顾沉舟立刻抓住一个关键点：“周楚江好像见过你的照片吧？苏曼的丈夫，他不认识？”

“他那脑子，就算看过了也记不住的，况且我那天上门推销是带着口罩的，他那天似乎喝了酒，整个人都醉醺醺的，根本没细看，只想着占便宜了。”

全部叙述完毕后，李志秋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他靠在椅背上，用一种带着几分满足的语气说道：“我不后悔...一点都不后悔。”

“苏曼...周楚江...刘江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刘江虽然没死，但他会比死了更痛苦，这就够了！”

他转过头，看向顾沉舟：“就算我付出我的生命，我也认了。因为...我的复仇，已经完成了。”

顾沉舟看着李志秋，他懒得再与李志秋探讨任何关于对错、惩罚的话题。

这个男人的心理已经彻底扭曲，逻辑自洽的构建了一套属于他自己“正义”的标准，任何理性的驳斥在他面前都是徒劳。

跟这种人扯皮，没有任何意义。

赵峰将打印出来的笔录递到李志秋面前，让他签字按手印，李志秋看都没看，直接在自己的名字上按下了鲜红的手印。

顾沉舟拿起笔录，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坐在审讯椅上的男人，他毫不犹豫的转身，推开了审讯室厚重的门。

“报告李队、邢队，任务完成，这案子基本可以结了。”顾沉舟将笔录递了过去，向两位领导敬了个礼。

李建军接过笔录，点了点头，说道：“嗯，这案子办的不错，证据做的也扎实，没什么问题就可以送检 察院了。”

邢建伟接过笔录，快速翻看了一下最后几页，特别是李志秋签名按手印的地方。

他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地吐出，脸上紧绷的线条终于松弛了一些，那是一种历经漫长跋涉、终于抵达终点的疲惫与释然。

他拍了拍顾沉舟的肩膀，力道很重。

“辛苦了。”

顾沉舟摇了摇头，目光越过邢建伟，看向走廊尽头那扇透进自然光线的窗户。

黑夜确实已经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