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艇在海面上疯狂颠簸,发动机的轰鸣声几乎要撕裂耳膜。
雨还在下,砸在甲板上,冲刷着蜿蜒的血迹。
温颂跪坐在贺晟安身边,双手死死按住他左肩的伤口。
血温热粘稠,怎么堵都堵不住,从指缝间溢出来,染红了她苍白的手腕。
“老三!再快点!”温颂回头吼道,声音劈了叉,带着从未有过的凄厉。
老三把油门推到底,快艇像失控的野兽冲向码头:“温小姐,前面就是蜂巢的私立医院,鬼眼安排好医生了!”
贺晟安躺在冰冷的甲板上,呼吸微弱得像游丝。
他的脸白得近乎透明,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三分痞气、七分算计的眼睛紧紧闭着,睫毛上挂着雨珠。
温颂低下头,脸颊贴在他冰凉的额头上。
“贺晟安,你别睡。”
“你不是说要结婚吗?不是说要生女儿吗?”
“你敢死,我就带着火种嫁给别人,让你贺家的坟头草都长三米高。”
怀里的男人手指动了动。
他费力地掀开眼皮,瞳孔有些涣散,嘴角却习惯性地想要上扬,扯出一个难看的弧度。
“最毒……妇人心啊……”
声音轻得像气音,被风一吹就散了。
“省点力气。”温颂眼泪砸在他脸上,混合着雨水,“留着力气骂人。”
“温颂。”
“嗯。”
“口袋里有烟吗?”
温颂手忙脚乱地去摸他的风衣口袋,摸出一盒被血浸透的软中华,还有那个银色的打火机。
烟早就湿透了,捏不成形。
“湿了,抽不了。”温颂哽咽着说。
“真背。”贺晟安叹了口气,眼神开始变得空洞,焦距慢慢散开,“下辈子记得给二爷……点根干的……”
那一瞬间,温颂感觉怀里的身体猛地沉了一下。
“贺晟安?贺晟安!”
没有回应。
只有海浪拍打船舷的巨响,像是死神的倒计时。
……
快艇冲上码头的那一刻,早已等候的医护人员推着平车冲了上来。
“失血性休克!快!肾上腺素!”
“准备插管!”
“血库调血!要O型!快!”
混乱的人群推着平车狂奔,温颂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手还保持着按压伤口的姿势,上面全是干涸的暗红色。
手术室的门在面前重重关上。
“手术中”的红灯亮起,像一只充血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走廊里的人。
温颂靠着墙,身体顺着墙壁滑落,瘫坐在地上。
老三浑身是伤,脸上挂着彩,一拳砸在墙上:“妈的!路家这帮孙子!二爷要是……”
“闭嘴。”
一道冷清的声音响起。
老三愣了一下,低头看去。
温颂扶着墙慢慢站了起来。
她浑身湿透,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那件染血的衬衫紧紧裹着单薄的身体。
但她的眼神变了。
刚才那个哭喊着求救的女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潭死水般的冷静。
那是贺晟安惯有的眼神。
“阮梨怎么样?”温颂问。
“在隔壁处理外伤,受了惊吓,但没生命危险。”老三下意识地挺直了背,像是在跟贺晟安汇报。
“好。”温颂伸手把散落的头发挽到耳后,露出那张苍白却坚毅的脸,“老三,把你手机给我。”
“温小姐,你要干什么?”
“贺晟安在里面拼命,我在外面不能闲着。”温颂接过手机,手指飞快地输入一串号码,“路家既然想要火种,我就送他们一场燎原大火。”
她拨通了雷诺的电话。
“雷诺,醒了吗?”
电话那头传来雷诺虚弱但沉稳的声音:“醒了,温总,听说二爷……”
“死不了,阎王爷不敢收他。”温颂打断他,语气冷硬,“听着,启动B计划,把之前张齐手里关于路家洗钱的所有证据,打包发给京市监察委,另外,联系所有合作媒体,我要明天早上的头条全是路氏集团涉黑绑架的新闻。”
雷诺沉默了两秒:“温总,这样会彻底激怒路家,二爷之前说要徐徐图之……”
“他躺在里面,现在我说了算。”
温颂看着手术室亮着的红灯,眼底闪过一丝狠戾。
“徐徐图之那是君子干的事,我是女子,我只知道,谁动我的人,我就要谁的命。”
这一夜,金陵城注定无眠。
手术室的灯亮了整整六个小时。
温颂就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一动不动,像尊风化了的石像。
老三给她披了一件军大衣,递来一杯热水,她接过来,却一口没喝,只是死死盯着那扇门。
凌晨四点,门开了。
主刀医生摘下口罩,满脸疲惫:“命保住了。”
走廊里所有人都长出了一口气,老三直接瘫坐在地上抹眼泪。
“但是。”医生话锋一转,“左肩粉碎性骨折,神经受损,以后这只手能不能恢复功能,还要看复健情况,另外,失血过多伤了元气,得进ICU观察二十四小时。”
温颂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得像吞了把沙子:“谢谢。”
她没有进去看贺晟安,因为ICU不让进。
她只是隔着玻璃,看着那个插满管子的男人。
他安静得不像话,没了那些嚣张跋扈的劲儿,显得格外脆弱。
“你好好睡。”温颂把手贴在玻璃上,轻声说,“外面的脏东西,我帮你扫干净。”
……
天亮了。
温颂洗了把脸,换了一身老三找来的干净西装。
虽然有些大,但她把袖口挽起,腰带扎紧,反而透出一股干练的英气。
她推开隔壁病房的门。
阮梨正靠在床头输液,脖子上缠着纱布,脸色惨白。
看到温颂进来,她眼圈一红:“颂颂……”
“别哭。”温颂走过去,给她掖了掖被角,“哭没用,得让欺负我们的人哭。”
阮梨吸了吸鼻子,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微型储存卡:“这是我在冷库电脑里拷贝下来的,路家那个技术员是个蠢货,把所有的交易记录都存在本地盘里,本来想销毁,被我截胡了。”
温颂接过储存卡,紧紧攥在手里。
这就是贺晟安拿命换回来的东西。
“这里面不仅有路家洗钱的证据,还有他们参与当年人体实验的资料。”阮梨咬着牙,“颂颂,这东西要是放出去,路家得地震。”
“那就让他们震。”温颂把卡放进口袋,“梨子,你好好养伤,剩下的交给我。”
走出病房,雷诺已经坐在轮椅上等在门口了。
“温总。”雷诺脸色还有些白,但精神尚可,“路家那边有动静了,路明非发了通稿,说昨晚冷库爆炸是意外事故,还暗示是商业竞争对手恶意破坏。”
“意料之中。”温颂冷笑,“路明非现在在哪?”
“在希尔顿酒店,听说正在召开发布会,准备把自己摘干净。”
“备车。”温颂整理了一下衣领,“我们也去凑凑热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