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门在吴军和任帅钦身后合上。
两人齐上阵,别说是张克闻这种毛头小子了,就算是身背几条命的通缉犯都得扒层皮。
不到半个小时,两人就将张克闻最后一点心存侥幸压得粉碎,之前那个叫嚣着搬出父亲和律师的纨绔,此刻像一滩烂泥般瘫在审讯椅上,涕泪横流。
他断断续续的叙述,拼凑出了当天发生的所有经过。
张克闻从小就有偷 窥的癖好,镜湖大学十号宿舍楼与二楼近乎平行的平台给了他“用武之地”。
张克闻在镜湖大学很受欢迎,不仅是在学生之间,他经常帮老师做事,以至于他可以轻松接触到很多学生的课表和宿舍安排。
他可以轻松知道哪些女生在什么时间段不在寝室,哪些时间宿舍里只有一个女生。
而只有一个女生的宿舍,就是他去光顾的对象。
镜湖大学女生宿舍门上是有一块玻璃的,那个高度一般人没法用来偷 窥,可对于身高185,臂力优秀的张克闻来说,他只需要轻松一跳,就能扒住宿舍门的上沿进行偷 窥。
凭借着敏捷的身手和多次得手的运气,张克闻从未被抓获,那些被他窥视的女生,即便有所察觉,也只会留在宿舍里尖叫,很少有人会追出来。
直到他遇到了荣丽。
这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女孩发现玻璃上的眼睛时,她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退缩,反而猛地拉开门,厉声喝问。
甚至在张克闻逃窜时毫不犹豫的冲了出来,指着对方的背影喊道:“我记住你了!你跑不掉了!我一定会告诉学校!”
就是这句话,让本就跑出去的张克闻起了杀心。
他在学校里是老师喜欢,前途明亮的干部子弟、风云人物。
但所有光鲜亮丽的标签,在“偷 窥狂”三个字面前,都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他跑出去还感到很恐惧,甚至想要不要找荣丽道个歉,寻求对方的谅解。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嘛,他父亲在单位不也是这么操作的?
可他又想到荣丽咄咄逼人的样子,恐惧在他心里逐渐转化为更极端的恶念。
他不能失去现有的一切,不能让丑闻毁了他的未来,让她闭嘴,永远闭嘴。
于是,张克闻又折返了回去。
他悄无声息的摸回了宿舍楼,将穿好衣服准备去告老师的荣丽一把推回宿舍,死死扼住了对方的脖颈。
看着荣丽在他手中逐渐停止了挣扎,张克闻快速拟定出了一套躲避警方追查的方案。
他先是伪造了荣丽被侵犯的痕迹,试图误导警方的侦查思路,因为在学校里没人会怀疑他是QJ犯。
同时他又约出了女友李思佳,利用女友的信任和模糊的时间感,为自己打造了一个时间琥珀。
可他低估了警方对细节的执着,更低估了那个从平江来的年轻警察。
他自以为是的认为自己这套犯罪方案完美无瑕,可在警方眼里就是自欺欺人的把戏罢了。
只要有哪怕一点突破口都会一触即溃。
吴军和任帅钦从审讯室走了出来,两人推开了走廊尽头的窗户,微凉的夜风吹散了些许审讯室带出来的污浊气息。
两人默契的掏出烟,点燃。
“总算撂了。”任帅钦长长吐出一口烟,连续多日的压力在此刻松懈下来,疲惫感如潮水般涌上。
吴军没说话,在旁边沉默抽着烟,他目光越过烟雾,看向了不远处正在和陈启新交谈的江源。
这个年轻人安静的站在那里,身形笔直,与周围略带疲态的刑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根烟抽完大半,吴军才像是无意间想起,开口问道:“老任,按之前说的,江源他们过来,是协助到这个案子结束为止吧?”
任帅钦点点头:“是,当时跟平江那边是这么沟通的,案子破了,估计他们也快回去了。”
吴军沉默了几秒,用夹着烟的手指了指江源的方向:“要不你问问建军,能不能把江源再借调一段时间,我记得咱们手里不是还压着几个案子吗?”
任帅钦脸上露出了一丝为难,他跟李建军也打过不少交道,那人看着粗豪,但实则心思活络,是那种半点亏都不肯吃的主,甚至不占便宜都难受。
吴军像是看穿了任帅钦的心思,淡淡道:“老任啊,你别忘了,你们重案大队今年距离考核指标还差多少?”
“现在有进步的机会送上门,你自己不把握住,年底总结的时候,就别跟我找客观原因了。”
这话确实不痛不痒确实打在了任帅钦的软肋上。
悬在任帅钦头上的剑可能有很多把,但年底考核绝对是最锋利的一把,因为这不关乎到他自己,还关乎到每名手下年底绩效奖的发放。
别人也是要回去养老婆孩子的,平时一遇到案子就一个礼拜都不回家,说不定指着这点绩效奖金给老婆买几件衣服维护一下夫妻感情。
就算是离婚的,也指着这笔钱给小孩付抚养费呢。
江源的能力,在这次镜湖大学的案子中体现的淋漓尽致,如果能借他之手再啃下几个硬骨头...
想到这里,任帅钦把心一横,将烟头狠狠按灭在烟灰缸里,又把烟灰缸往吴军那边推了推。
“行,吴支,你在这儿慢慢抽吧,我这就去打电话。”
他整理了一下情绪,换上尽可能亲切的表情,朝着陈启新和江源走去。
“江源,这段时间在镜湖呆的还算习惯吧?吃住方面有什么不方便的?尽管跟我说。”
陈启新看了一眼任帅钦,在旁边笑了笑没说话。
江源对这种热情已经快要免疫了,他礼貌回应:“谢谢任队,都挺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张克闻撂了,也不用那么忙了,我们镜湖也有很多好玩的地方,让你师父领你去转转啊?”
“老任,没经费啊。”陈启新坏笑道。
任帅钦有些尴尬的搓了搓手:“呃,这样吧,你们出去玩把发票带回来,我个人给你们报销。”
“那多不好意思啊。”陈启新笑眯眯的说道。
任帅钦选择无视这个话题和陈启新,他看向江源,切入正题:“我们镜湖市局这边还有几个案子,能不能...再辛苦你一段时间,多留一段时间?”
江源闻言,没有立刻答应,他自己是平江县局的人,来这里只是借调,如果要延长借调时间,不是他能做主的。
“任队,这个...我得听局里安排,要不,你直接和李队沟通一下?”江源把决定权推了回去。
任帅钦就等他这句话,他顺势道:“应该的,应该的,我这就给你们李队打电话。”
他走向旁边一间屋子,从里面扯出电话,按下了李建军的号码,电话拨通的那一刻,任帅钦脸上笑容瞬间变得格外热情,声音也提高了八度。
“喂,李大队长!我,镜湖老任啊!哈哈哈,没打扰你休息吧?”
电话那边,李建军的声音带着点嘈杂的背景音,听着像是在办公室里,他热情的回应:“呦,任大队长!你这个大忙人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了?稀客啊!”
两人互相打着哈哈,气氛营造的相当融洽。
聊了几句后,任帅钦估摸着火候差不多了,话锋一转,语气带着点为难和恳切:“李队啊,有个事得和你商量一下,你们派来的江源,这次帮了我们大忙了。”
李建军在电话那边哈哈一笑,声音洪亮:“老任你太客气了,我们平江也是市局的下级单位,支援上级单位,应该的事儿,江源这小子没给你们添乱就成。”
“添乱,不不不,帮了大忙了!”任帅钦赶紧接上:“李队,是这样,我们这边呢,手头还有几个案子,唉,你也是干这个的,应该明白。”
“能不能让小江再留一段时间?”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传来几声李建军精明的笑声:“哎呀,任队,你这个电话打的可真不是时候,我这办公室里,现在就坐着旁边几个县刑侦大队的队长。”
“不知道怎么回事,江源这点微末本事,现在竟然还被传出去了,咱们平江穷乡僻壤的,比不了你们市局资源丰富,我这当队长的,也得为他的发展考虑。”
“要多给年轻人创造发展机会不是?这各家现在都来往我这儿跑,我真是受宠若惊啊...”
任帅钦听着电话那头李建军半真半假的诉苦,心里不由得暗骂一句“老狐狸”,这是坐地起价了。
他都能想到电话那边李正军此刻正摸着下巴,等着他开条件。
“李队,你的难处我理解啊,我也是县局出来的警察,我太明白了。”任帅钦咬着后槽牙,脸上还得保持笑容。
“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技术科最近刚到了一批痕检设备,像什么勘察灯啊,各种试剂啊,我给你们送上一批怎么样?”
“这多不好意思。”李建军的模样就像是过年推脱长辈递来的红包,一边不好意思的半推半就,一边还要拉开衣服口袋方便长辈塞进去。
“是全新的没用过的吧?”
“百分百全新,我们连包装都没拆呢。”任帅钦说道。
“任队你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我要是再不替任队分忧,那就显得我太小气了,行,那就先这样。”
“不过说好了,就一段时间啊,我们平江这边也一堆案子等着呢。”
“一定一定,太感谢了李队!回头你来镜湖我请你喝酒!”任帅钦忙不迭的答应,又说了几句客套话,这才挂断了电话。
放下电话,任帅钦感觉自己胸口有些隐隐作痛,显然被李建军敲竹杠的感觉并不好受。
不过他转念一想,这些痕检器材反正是公家的,但破案率却实打实是落在他们重案大队每个人头上的,抬头看看江源,任帅钦心里那点郁闷仿佛又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