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天宇的供述就像投入深潭里的一颗石子,让江源和任帅钦瞬间都警觉起来。
任帅钦揉着有些发酸的眉心,挥了挥手,让人把郭天宇带了下去。
他就像是被榨干的甘蔗,任帅钦知道肚子里肯定是没什么货了,所以他也不再想和对方纠缠。
真正让他感到头疼的,是牵扯到哈城的案子。
这个团伙可不是郭天宇这些人搭起来的草台班子,能存在这么长时间没被警方打掉,背后肯定是一个精密的犯罪团伙。
郭天宇被两名民警架着胳膊带出了审讯室,他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回荡,渐渐远去。
审讯室内,只剩下了江源和任帅钦两人,任帅钦眉头紧皱,手指无意识的在桌面上敲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
“江源,你说有没有可能是郭天宇这小子胡诌呢?”任帅钦抬起头,和江源商量着。
江源站在一旁,他回想起刚才郭天宇交代时的神情,那种走投无路下的坦然夹杂着对同村发小的义气,听起来细节具体,逻辑自洽,不太像是临时编造出的故事。
仔细想想,郭天宇也没有和他们编造的必要,他在审讯室里没怎么抵抗,指纹一做出来基本就承认是他们干的,这种态度是肯定会被法院考虑有自首情节的。
他在凭空编造一个故事出来,对他或者对其他两人而言,没有一点影响。
“任队,我感觉他不像在编,他自己做的事承认的很干脆,没必要在哈城这条线上撒谎。”
“如果这条销赃改车的链条真的存在,那背后的水...可就深了。”
任帅钦声音有点苦涩:“如果那小子没胡诌,那咱们这次捞着的可不是三条小杂鱼,而是撞上一张大网了。”
“他妈的!”任帅钦低声骂了一句,烦躁了的想要伸手拿烟,发现烟盒空了后随手丢进了垃圾桶。
“真是按下葫芦浮起瓢,一个抢劫伤害案,愣是扯出一条跨市的黑链子!”
他站起身,在狭小的审讯室踱了两步,他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越来越乱。
镜湖大学的案子刚结,就又闹出了一个出租车郊外被抢案,好不容易抓住人了,手底下兄弟们还没喘匀气,又接连碰上这种事。
现在更是牵扯到了省会哈城,这让他感觉像是抱住了一团乱麻,越扯线头越多,越理越乱。
“不行,这事儿大了,已经不是我们能兜得住的了。”任帅钦停下脚步,看向江源:“我得马上和吴支汇报。”
镜湖市局刑侦支队支队长办公室。
天花板的日光灯管关着,只有办公桌那盏老式绿色玻璃罩台灯亮着,在昏暗的房间里圈出一片昏暗的光域。
吴军就坐在这片光域中心,身体深陷在宽大的沙发里,他指间夹着根燃烧过半的香烟,灰白色的烟灰积了长长一节。
烟雾袅袅升起,在他布满血丝的双眼前缠绕,让他本就深刻的皱纹显得更加沟壑纵横。
他儿子吴永强每次回家都说他又老了几分,而吴军总是笑称自己再干一年就退二线,老婆也会走出来劝自己反正岁数到了也进步不了了,干脆办内退得了。
而每次当他动了回归家庭的念头时,他手头上的案子总会发生一些新案,他甚至觉得自己就像儿子养的那只仓鼠,在跑步轮上一直跑,永远没有尽头。
听完任帅钦的回报,吴军久久没有说话,只是又深深吸了一口烟。
辛辣的烟雾直灌肺叶,引得他咳嗽了一阵。
他抬手将烟灰弹进几乎堆满的烟灰缸里,动作有些迟缓。
“哈城...”吴军目光看向墙上挂着的东平省地图上哈城的位置。
“这案子如果牵扯到省会,就不是我们镜湖一家能关起门来办案子的了。”
任帅钦站在办公桌前,脸上难掩疲惫:“吴支,道理我懂,可现在的问题是,咱们除了郭天宇在口供上的供述,手里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东西。”
“那伙人是谁啊?作案作了几起?窝点在哪儿?我们啥都不知道啊,这就像在黑夜里摸瞎子,连个方向都没有。”
吴军抬起眼皮,看了任帅钦一眼:“难道就因为难查,就不查了?你干了这么多年刑警,难道还要我教?”
任帅钦面露难色,他其实很想说:“吴支,我也有难处。”
但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他喉咙滚动了几下,没再吭声。
吴军将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用保温杯里剩下的一些水将其浇灭,他坐直了身体。
“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和哈城那边通个气的,这样,我一会儿找陈局汇报一下这个情况,你们重案大队这边是做业务的,要做好准备,一旦上面决定联合办案,你们是要顶上的。”
“是!吴支!”任帅钦立正应道。
他心里清楚,一旦启动跨市联合办案,程序就复杂了,协调起来也比较困难,工作量那更是几何倍的增长。
他又想到了手底下连轴转了快半个月的兄弟们,估计内 裤袜子啥的都快馊了,一丝苦涩不由得在他的心里泛起。
吴军语气放缓了一些,接着说道:“我知道你们大队最近辛苦,但这个案子八成是要哈城接手来做的,到时候你们配合好,不会更累的,案子不等人,罪犯也不会等我们休息好了再来。”
“再坚持坚持,让手下的同志们再顶一顶,我这不是也在顶?好在...”
吴军话锋一转,想起了从平江县借调过来的江源,这小子平时不起眼,却总是能在最关键的时候出现。
比如镜湖大学案中,是江源在荣丽宿舍门框上沿发现了指纹,这个地方,很多痕检压根不会想到,像老周就没有想到。
不知道这次他会有怎么样的表现。
带着几分期待,吴军继续安慰道:“好在你们还有江源同志在嘛。”
“是啊,吴支。”任帅钦叹了口气。“这大概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台灯的光晕下,烟雾依旧缓缓盘旋,将两人笼罩其中。
窗外的夜色,愈发深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