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源重新俯身钻进车里,不到十分钟,几名穿着白大褂的痕检就小跑着过来,手里拎着两盏沉甸甸的勘察灯。
“江老师,任队让送来的。”为首的是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当他看到江源如此年轻后,眼底多了几分羡慕。
明明大家年龄都差不多,但有的人却在扛灯,有的人却已经站在了案件的最核心。
几人手脚麻利的扯线,架灯,调试角度。
随着强光“啪”的一声打亮,车内顿时纤毫毕现,连仪表盘缝隙里的灰尘都照的一清二楚。
“这亮度行吗?色温可能差点,咱局里最好的可就是这两盏了。”
江源眯着眼适应了一下光线,点点头:“够了,谢谢。”
“您客气。”几人摆弄好设备,又悄无声息的退到一旁。
有了充足的照明,江源的动作更快了些。他几乎将脸贴到了座椅缝隙、安全带卡扣这些犄角旮旯,刷子蘸着不同的粉末,手腕不停地上下摆动。
可希望依旧渺茫。
对方处理的太彻底,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市局大院逐渐安静,白班的民警陆续下班,夜班执勤的民警开始交接。
刷完最后一个区域,江源终于直起了身,他扶着车门,缓缓从驾驶室里退了出来。
老周这时正推着一辆自行车准备下班,见江源从车里钻了出来,又从自行车上跳了下来。
“咋样?”
江源一边摘掉手套和口罩,一边摇摇头:“还是只有一枚指纹,其他的根本没有比对价值。”
老周点点头,这个情况也在意料之中,他怕江源年轻心气高,安慰道:“一枚也不错了,这帮人做事太麻利。”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接着说道:“对了,你要的那个偏振光显微镜,我记得仓库里有一台,任队正满楼找呢,我下班前告诉他了。”
“这会儿估计让人搬去痕检办公室了。”
他看了看手表,脸上露出了几分歉意:“我儿子这两天得流感了,在家发烧了,我得赶快回去,本来我还想陪你加会儿班呢。”
江源摆摆手:“那周老师你快回吧,孩子要紧,这里我盯着就行了。”
老周不再客气,他蹬上自行车,身影很快没入夜色。
江源转身,对两名守着的民警说道:“车里的活儿差不多了,咱们找点警戒线把车围起来,免得有人误碰。”,
两人立刻点头,其中一个个子高些的说:“我们俩坐了一下午,啥力都没出,我们来就好了。”
“您这都忙活好几个小时了。”
正说着,任帅钦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他远远就喊:“江源!你要的那个什么显微镜,我给你找到了!”
江源心头一松,只有设备到位,接下来的分析工具才能继续。
任帅钦走到他面前:“技术科的人正在给你测试呢,应该差不多了。”
江源指了指红色夏利,说道:“任队,你这及时雨来的太及时了,车里的工作都弄完了,我想弄根警戒线给这车围起来...”
“这些你都别管了,我来就行。”
任帅钦大手一挥,招呼刚才那两个年轻民警:“你们俩,去仓库拿根警戒线,顺便再挂个现场保护的牌子。”
他转头对江源说:“你先上楼去看看显微镜,这边弄好了我就去找你。”
痕检办公室里,几人围在一台显微镜旁,正不断摆弄着,其中一人见江源进来,连忙站起身说道:“您就是江源吧?来之前任队都交代过了。”
“这台机器我们这些人用的很少,好在说明书还在,我们只能按照说明书简单测试一下,您看行不行?”
江源道了声谢,便走到仪器前,熟练的打开电源,调节电源强度,又检查了偏振滤光片的角度。
几人看着江源这番操作面面相觑,甚至动了留下来偷偷学一手的念头。
会弄偏振光显微镜的人可不多,这些市局里的技术警和派出所的民警不同,这些人大抵都是有些追求的。
派出所的民警熬一辈子可能都解决不了一个副科级,因为和你一样的人很多,没有差异化竞争。
而这些市局里的技术警就不一样了,大家都是靠着技术吃饭的,谁能多学一点,遇到困难谁能站出来解决。
那么领导多多少少会把心里那看不见的天平往你这里倾斜一些。
江源倒是没想这么多,他一心一意扑在机器上,在他的操作下,目镜下的视野逐渐清晰。
他将那枚费尽心力提取到的指纹衬纸慎之又慎的放在载物台上,固定好,然后俯身贴上目镜。
这一次就不是简单的形态比对了,如果要是形态比对,也用不上偏振光显微镜这玩意儿。
他这次要做的,是找到指纹嵴线上的微小物质。
办公室里极其安静,几名技术警都围在一旁,安静观察着。
任帅钦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江源完全没有察觉到,直到他轻手轻脚的走到身旁,压低声音问:“怎么样?有啥发现没?”
江源这才直起身,揉了揉发酸的后颈,他指着显微镜:“我觉得留下这枚指纹的人,应该是从事机械加工或汽修工作的人。”
任帅钦一边掏手机安排一边问道:“你怎么确定的?”
江源从旁边拿起笔记本,上面画着简单的示意图和几行字。
“在指纹的嵴线凹陷里,我发现了嵌着的、微小的黑色颗粒,偏振光下显示各向异性,是典型的磨损金属屑。”
“还有油渍残留的痕迹,折射率特征符合矿物机油。”
江源顿了顿,继续说道:“普通人手上也可能沾油污,但这枚指纹金属碎屑的形态,还有和油渍的混合状态,更像是长时间、反复接触这类环境形成的。”
“结合之前发动机号被挫掉的操作,我更倾向于这伙人里,有具备汽修和金属加工经验的人,他们熟悉车辆结构,知道怎么最快让一辆车消失。”
任帅钦听完茅塞顿开,他用力拍了拍江源的肩膀,脸上是连日来罕见的畅快:“好!有方向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