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出的话，难听至极，连旁边的乳娘听着也觉得这样的话实在是不像一个大家闺秀能说出的。

苏澄渝像是丝毫未察觉，她冷声继续嚷道，“如今倒来假模假样借着温哥儿来教训我，你配吗！”

此刻的她面容狰狞，往日一贯的清新脱俗早已不见，如今才是她伪装下的真实模样。

“你不过只是一个没娘教，没爹疼的可怜虫罢了，你竟然打我？哈哈哈哈哈……你打我？”

苏澄渝瘫坐在地上，看向苏琬颖的眼神如刀，她狠狠道，“这两巴掌，我迟早会还回来！”

苏琬颖并未因着她的话而有怒意，反之面上依旧是柔和笑意。

苏铭振已然被苏澄渝这副样子震惊了，他突然想起了王若琳，最后丑陋不堪的嘴脸，而此刻的苏澄渝同她一样！

她们怎么都变成了这副模样！

曾经教养有加举止得体的苏澄渝已不见，她不再温婉和顺，她变得可怖极了！

苏铭振心有一丝颤抖，他似乎从一开始就做了错误的决定，所以才导致了今天的悲剧，一切的源头是他自己，怨不得旁人。

苏澄渝被禁足了，同当日的王若琳一样。

苏澄渝发疯般的笑着，她同苏铭振道，“父亲！母亲因你而死，如今，你又要用同样的方法逼死你的女儿吗！”

她不能被禁足的，她还有更为重要的事要做，她绝不能！

她眼中的泪大滴大滴的落下，白皙脸颊上有着深深的泪痕。

她表情极为悲痛，一句一顿说着这样的话。她在赌，赌苏铭振会念着与王若琳仅存的一点怀想，从而不会对她有所惩罚。

赵姨娘心底寒意不断，她看向一旁的苏琬颖，见其神色如常，平静如水，似乎也将她烦躁的心抚平。

苏琬颖朝着苏铭振行礼道，“父亲，温哥儿方才受了惊吓，我先去看看他。”苏铭振一片愁容，点头示意她去吧。

赵姨娘心中虽琢磨不定，可还是随着苏琬颖起身，只言自己要去看温哥儿，丝毫未提及方才被诬陷的事。

赵姨娘越是如今平淡，苏铭振心中越是过意不去，他出言叫住了赵姨娘，缓声道，“你受委屈了。”

简单的几个字，却让赵姨娘眸中泛了泪，她未说话，只身退了出去。

苏琬颖静静看着，心中清冷一片，她的父亲永远都是这般，不珍惜眼前，只有失去了他才后知后觉的有了悔意。

曾经的方思淑，之前的王若琳，如今的赵姨娘……

三个同样悲惨的女人，将自己的青春年华都给了他，终于含恨而终。

苏铭振无疑是薄情的，是优柔寡断的，他到现在仍旧不懂情字为何。

自赵姨娘腹中的孩子险些被残害死，苏铭振的态度足以让赵姨娘心寒，到如今已是心死。

从开始的怦然心跳，到渐渐的心寒，再到如今的彻底死心。

只有逝去的方思淑，死去的王若琳，才会懂赵姨娘如今的心情。

外面天色灰暗，树枝光枯，不复夏日的繁盛。

赵姨娘微微仰头，却似想明白了什么，树木年复一年，从枝叶繁盛到光枯清冷，唯有耐得住冬日的严寒寂寞，方能长远。

她也可以撒手而去，可那真的是解脱吗？她的潇姐儿又该如何？不久将会有另一个‘姨娘’来教养她的孩子……

苏琬颖看着一脸疲意的赵姨娘，心中难受至极，她出声道，“姨娘……”

赵姨娘却是恍惚笑着，“我没事，多谢大小姐。”说罢，她便只身向前，背影清冷孤寂……

苏琬颖猛然想起了重生后初次见赵姨娘时的场景，她就是这般清冷，孤寂到与世间格格不入。而那种清冷，如今已渗入骨血，与之融为一体。

苏琬颖一时不知该为她开心还是悲悯。

或许对她来说，这是比离去更好的方法。

她清冷，淡漠，知世事，她仿佛什么都没有失去，可她又似失去了所有。

她没有了以往的善意跟纯真。她已被世事打磨的光滑圆润。

屋内，苏澄渝哭得悲痛，她跪地身子微微颤抖着，仿佛不过是做错事的小孩。

一旁的乳娘跪的腿都麻了，可她不敢乱动，她还不知她的处境将是如何，只是心中后悔万分。

良久，苏铭振缓缓抬了眸，唤了侍卫进来将乳娘架起，“拖出去，仗责一百，再卖出府去由她自生自灭吧。”

乳娘眼神涣散，身子抖个不停，仗责一百她哪还有性命？就算留了性命，也是白受罪，这真是叫她生不如死啊！

苏铭振起身，看也未看跪地的苏澄渝，只余一句清冷的话，“你诚心悔改也好，执迷不悟也罢，以后，我只当从来没有你这个女儿。”

他要与苏澄渝断绝父女关系！

苏澄渝怔了怔，却是笑了，“是渝儿不好，给父亲丢脸了，只是父亲别忘了，母亲仍旧是您的夫人，只要你一日未休妻，我就一日是苏府嫡女的身份，便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

她不在乎苏铭振是否要与她断绝关系，只要她还是苏府嫡女，是太傅嫡女，她便满足了。

苏铭振身形僵了僵，而后头也不回的离去。

屋内，只余了苏澄渝一人，跪坐在地，脸上泪痕深深。

除夕夜，本该是阖家欢乐，其乐融融的。而如今清冷如冰窖。

苏澄渝泪不住的流，她微微阖了眸，而后用着极低缓的声音，自言自语道，“母亲，您看到了吗？您的哥儿姐儿，正受着什么样的罪？不过别担心，母亲。渝儿定不负您的期望，会嫁给一个万人敬仰的男子，会将曾经欺辱咱们的都踩在脚下。”

她的眸中有着决绝，有着不甘。

外面冷风肆意，屋内烛火微晃，苏澄渝撑着踉跄着起身，她唤贴身丫鬟万荣，却始终无人应答。

外面雪极厚，苏澄渝踩在厚厚的雪地中，在灯笼绚烂的光照下，朝着听雨轩走去……

这一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烟花易散，喜悲终是一瞬。

而苏府在这样的混乱下，辞去旧年，迎来了新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