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午时，派出去的小厮终于回来了，他面带喜色，率先开了口，“表小姐，那位孟公子中了科榜头名。”

孟临陌果然中了头名！

方久然满是欣喜，忙又问，“阿铭呢？我家阿铭呢？”

小厮有些为难的开了口，“榜上……榜上并未有表少爷的名……”

方久然的眸色黯淡下来，她回身，方铭然有些局促不安，面露失望的神色。

刚才的话他听得清晰，榜上并未有他的名，他落榜了。

方久然放下了帘子，上前去安慰他，“阿铭，你已经很好了，像你这般年纪的大多还未过乡试，再言，哪有一次便中……”

她的话猛然被打断，方铭然抬眸看着她道，“阿姐，孟临陌便是一次考中的，他中了头名，可我却榜上无名，以后若是他欺负你，我要如何才能替你撑腰……”

少年的声音渐弱，他对此次的科举，看得比谁都要重要。

苏琬颖晓得，方才的对弈中，他完全心不在焉。

而苏琬颖也不过是为了缓解他紧张的心情才与之对弈的。

少年不止是为着自己而考，更是为着他的长姐。

孟临陌中了头名，更着恩师林大人的举荐扶持，从此以后便是平步青云……

方久然眼中已有泪意，她上前轻轻摸了摸少年的头，一如从前一般。

“表哥，不要泄气，我跟表姐都相信你，你年纪尚小，但将来定会自有一番大作为。”

苏琬颖眸色清亮，嗓音在安静的车厢里更为清晰入耳。

而她的话，也并不只是随意说说的，她之所以这么肯定，便是知晓眼前这位方府嫡子，确确实实是未来的内阁中书。

而她也知，方久然所嫁只是苏州一位官家的嫡子，并不是如今已经订了婚约的孟临陌。

一切犹未可知，这一世有什么已经被改变，与前世截然不同。

虽然可些事她可以预料到，而结局却是谁也无法改变。

如同苏老太太，王若琳的离开，更如她与陆亦钰的婚约一般……

这日的雨淅沥着下了一天一夜，到第二日时才放晴。

方久然没再出府，心中虽隐隐期待着孟临陌前来同自己分享喜悦，可她心中却觉得那不过时幻想而已。

她心中已有答案，早在苏州时他忽冷忽热的态度时便得知，她并没有被冲昏头脑，她清醒得很！

她只是沉迷在自己的想象中，想象着这样优秀的人会满眸满心只有她，而如今她突然解脱了。

她再没有可期待的了。

“阿颖，我与阿铭明日便启程归苏州了。”方久然强扯出一抹笑意，“你自己要好好的，若有人欺负你……你……”

苏琬颖抬眸却是对上她落泪的眸子，而她的话哽咽着终是没能说下去。

方老太太担心着京中这边的事，如今只怕也得知了方铭然为中榜的消息。且来京多日，也皆记挂着老太太的身体，所以，明日便要回苏州去了。

相聚终有一别，如今又到了分别之日，这一离去，再见便不知是何身份何种心境了。

各自婚娶，成家立业，也将会有更深的牵挂，而今的情意终有一日会被冲淡。

天高云淡，清风徐徐。

苏府外稳当停了两辆马车，三人站至马车旁，神色凝重。

“待我问外祖母、舅舅、舅母安。”苏琬颖缓声开了口，“紫苏配了缓解咳喘的药剂，还熬了蜂蜜枇杷膏，你带回去给外祖母，教她定要保重自己的身子。”

她继而看向方铭然，缓声道“表哥，保重。”

方久然眼中隐隐有泪，苏琬颖伸手抱了抱她，“阿姐，要快乐。”

这次，苏琬颖没有叫表姐，她唤方久然为阿姐，这是最亲昵的称呼了。

方久然眼泪扑簌簌的掉，哽咽道，“阿颖，若有机会，我定会来京看你的。”

她的话已然断了自己对孟临陌的念想。是啊，他这般冷淡，她又何须自己热脸贴冷屁股。

她期待了一天一夜，相隔不过两条街道，他完全可以来府见自己的，可他没有。

她尽力说服自己，是他忙于应酬各位同窗及大人。可他从未派人前来，哪怕是一封信件也无……

也没有理由再等他了。

苏琬颖眼中泛了泪，自己一直难以启齿对表姐说关于孟临陌的事情，怕浇灭她的一腔热情。

孟临陌与方久然，同自己跟陆亦钰是一样的。

她们只是别人的踏脚石，如何会生情意？

“阿姐定要好好的。”

两人相拥而泣，素春跟紫苏二丫站至门口看着自家姑娘与其分别的时刻，心中亦不是滋味。

旁边立着的方铭然，几次欲言又止，而今到了分别时刻，再有半年，她便要成婚了，他也只是将那些话藏与心间，再也无说出的可能。

他道，“阿颖，保重。”

远处山脉连绵，与天色连成一片。

马车准备启程，方久然将帘子放下，隔绝了外面的人事物。

而后伏在方铭然肩头，泣不成声。

为着她的一腔热情付水流，为着她与阿颖的分别时刻……

远处马蹄声响起，由远渐近，自马车旁而过，却又折回堪堪停在了马车旁。

方铭然挑帘看去，见两道身影同时下马，朝着苏琬颖走去，他心中疑惑着，而后安抚了阿姐，便欲下马车一探究竟。

方久然腮便仍挂着泪，却也随着方铭然欲下马车。

苏府门口，两道身影一明一暗，立于苏琬颖面前。

“不知世子与轻公子有何事？家父现不在府中，还请择日再来。”

苏琬颖淡淡开口，语气轻飘飘的，说罢便欲转身离去。

陆挽奕上前几步，而后停在离她几步远的距离，“我是来见你的。”

轻明若并未说话，悄悄退后几步。而后他不经意回眸，却与马车上那道身影四目相对……

两人均瞥眉看着对方，继而异口同声，“是你！”

“你来找阿颖做什么！”

“你怎么会来京了！”

方久然抬手抹了把眼角的泪，而后视线不经意落在轻明若的袖口，猛然想起了上次的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