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言帝看向他，眸中尽现疲惫之意，他声音冷冷道，“你生母陈妃便是如此，钰儿，你与你母妃极为相似。”

在他的一众妃嫔中，陈妃无疑是最为特别的，她一贯以清冷的姿态示人，与生俱来的傲气入骨，像极了寒冬冰雪中盛开极艳的腊梅。

只是她的孤傲与清冷最终害了自己。

“朕会拟旨意，保你一世安然无忧。”他让其辅佐三皇子登基，也会保证他一世性命无忧，有了旨意，三皇子便不敢动他。

如此也算是父子一场，他最大的仁慈了。

陈妃的性子不适合入宫为妃，陆亦钰也是一样。

须得压下他满身的凌厉荆棘，让他俯首称臣，做个高枕无忧的亲王便足以。

承言帝心中郁积之意便是如此，他掩唇咳嗽着，极为艰难道，“你退下吧。”

陆亦钰立着未动，眸中的清冷之意丝毫不加掩饰，从承言帝提及陈妃时，他心中便冷意不断——

他是与母妃一样，也同样的不受他的宠爱，可对于他安排的后路，陆亦钰根本不屑。

如同当年的陈妃不屑与承言帝封赏的贵妃之位一般，她要的，只是一份盛宠，绝不是贵妃之位！

可惜承言帝永远不懂。

陆亦钰唇边扯出一抹冷笑，“儿臣谢父皇隆恩……”

在他将欲离开时，承言帝的声音突然响起，“再有几日，便是你母妃的忌日了吧……”

他的声音带了几丝怅然之意，陆亦钰脚步顿了顿，身形孤寂且清冷，“儿臣会代父皇去悼念母妃……”

承言帝眸色黯淡下来，并未说话。

陆亦钰眸色忽暗，手紧握成拳，陈妃的忌日承言帝是不会去的，他一直以为承言帝根本就不记得……

陆亦钰唇畔的笑意愈深，继而迈步出屋，只留一室的静谧之意。

承言帝靠坐在座椅上，面上因着咳嗽而赤红一片，连带着呼吸也变得异常艰难。

良久，他传了暗卫前来，命其紧紧盯着四王府，若有何异常举动，他必然要知晓。

陆亦钰这些年的动作他看在眼里，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不能再任其放肆下去了。

对于陆亦钰，他终是不放心的……

唯有其愿意俯首称臣辅佐三皇子，他才可放心将储君之位传给三皇子，否则三皇子怕是难以坐稳。

他疲惫至极，只是要做的事还有很多，他绝不能就此离去，也绝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的江山毁于一旦。

御书房外，陆亦钰缓步而出，朝着一处偏冷的宫殿走去，他神色肃然，周身满是凌厉之意。

随从只敢跟在其后，丝毫不敢出声问欲去何处。

穿过枯枝树丛，沿着石子铺就的小路一直走，直到一处略显清冷的宫殿立在眼前，殿门开着一条缝，可见得里面人影走动。

陆亦钰眸色骤然带了冰冷之意，猛然推开了殿门——

自陈妃离去后，殿中便空了下来，只余院中的腊梅，每到落雪时便绽开极为妖艳绝美。

只是现在，院中梅花还未开，树枝便均被宫人锯掉，只留一地的枯叶干枝……

陆亦钰眸间殷红，可怖至极，周身的冷意让殿内的温度骤然下降，“谁准你们这么做的！？”

这是陈妃最爱的腊梅，他们竟然也要一一毁去，不给他留一点念想吗！

宫人跪了一地，不敢直视满身怒意的四皇子，“四皇子恕罪，奴才们也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另一个太监惊慌道“是淑妃娘娘说满殿的腊梅留着晦气，这才吩咐奴才们清理的……”

淑妃？……陆亦钰眸中带着的隐隐杀意，即刻便掩下。

他缓步迈进殿中，看着树木尽毁，再不复往日光景。

是啊，人都离开了，要这些树有何用？

陈妃一世孤傲清冷，最后也依然什么都没有得到，孑然一身离去。

因而，他想要成为万人之上的天子，不仅是为着自己，也是为了母妃，他要尊她为母后皇太后，要让世人都敬仰她……

明明他才是最有资格坐上皇位之人，他们凭什么不让？同为皇子，为什么他是俯首称臣的那一个？

他心有不甘，也绝不会让步！

母妃离去时，他尚年幼，只知道这世间再没有疼爱他之人了。

自那时起，他便更努力的学习骑射，学习四书五经，为的便是在一众皇子中做最为优秀最为出色之人，不给亡故的陈妃丢脸，也努力让承言帝看重他。

可到后来他才知道，不论他有多么优秀，有多么出色，承言帝也不会看重他，便是连夸奖也吝啬施舍一句，甚至都不会多看他一眼。

他再怎么努力也是无用的，甚至还会惹来杀身之祸。

他中毒后躺在榻上奄奄一息之时，殿中空无一人，只有一个垂泪的老嬷嬷，她道，“皇子福大命大，又有陈妃娘娘庇佑，定不会有事的。”

便是靠着这句话，他撑着身子寻去了御书房，只为一个真相。

只是他没有见到承言帝时，便晕倒在御书房门外，却幸运的活了下来。

对与他中毒被害之事，承言帝并未再提，他也因此而学会了乖巧，不再多言惹人厌恶。

真相并不重要，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此后，他活得谨慎卑微，小心翼翼保护着自己。

他会不惜一切代价坐上那个位置，那个本就是属于他的位置！

阳光斜斜洒下，殿内清冷孤寂，同样的红墙金瓦，同样的威严肃然，只是往后的这里，也同别处一般无二。

母妃留下的最后一点念想，没有了。

陆亦钰迈步自殿外走去，眸间恢复清明，周身却是带了不俗的气度，宫人垂眸跪着久久不敢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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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薨后半月有余，承言帝立储的旨意迟迟未宣，圣心难测，谁也不敢妄加揣测。

太后一病不起，宫内依旧压抑着沉闷之意，皇后也郁郁寡欢，连嫔妃每日的晨昏定省也免了。

她知道朝中拥护三皇子之人众多，只是有淑妃在，她即便将来为太后，虽然身份压淑妃一头，可始终不及其母子血缘之亲。

至于四皇子陆亦钰，他虽没有母妃，可自己与其的关系一直淡漠疏离，她现在亦是抉择两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