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渴望得到承言帝的一声夸赞，希望看到对他赞赏的眼神，亦或是因他而引以为傲。

可都没有，他看到的承言帝，眼神无一丝欣喜之意。

相反的，他目光幽深，看着他若有所思……

众人只看到年仅八岁的四皇子将目光看向主位上，却不知道他此刻无尽渴望与渐渐冷却下去的热情。

承言帝手扶着座椅，目光幽深，半响后，微阖了眸，他道“误打误撞罢了，也值得在众人面前卖弄，小小年纪，便如此争强好胜，有这些心思，不如都用在读书习字之上！”

过早的显露锋芒，并非好事。

经此一事，多少双眼睛会紧紧盯着他，他母妃已逝，还会有人护着他的吗？答案很明显。

承言帝虽因着陈妃并不喜欢他，却也并不想他过早的被人算计，藏拙或许是让他安稳活下去最好的方法，可他却一身清冷孤傲，像极了陈妃！

在宫里，这无疑是自寻死路！

思及此，承言帝眸中带了几分怒意，他一手指着百米外的箭靶，一面厉声道“好好学着你的其它几位皇兄，他们的箭术可都在你之上！”

承言帝此话一出，四周安静下来，一时无人说话，唯有风吹过树梢的沙沙之声，以及雁群飞过的鸣叫之声。

那只被箭射中的孤鹰就在众人的眼前，可他们都选择了忽视，没人敢违背圣上，也没人敢再言赞叹之语。

八岁的陆亦钰立在原地，眼眸中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似星辰陨落，他手紧紧握着，似在隐忍着什么。

他的心一点点冰冷，像深处冰窟之中，寒彻入骨，周围没有人说话，可他们看他的眼神，各有不同。

有同情的、有嘲讽的、有看热闹的、还有一些意味不明的、各种各样的，如无数支箭朝他而来，比那些谩骂的言语还要胜过千百倍。

他突然感觉到天旋地转，周围人的面容都模糊下来，他只看得清主位上的男子，他的父亲承言帝。

他问：“为什么？”

为什么呢父皇，明明儿臣才是箭术最出众的，苦苦练习，日日专研，就只为了这一日！

为什么要将自己所有的苦心都贬做一文不值？

承言帝面色凝重，语气一向的凌厉，他冷冷道“钰儿！不许胡闹！”

胡闹？他是在胡闹吗？

或许是的，他的那些努力在别人看来只是一个笑话而已。

他面无表情，小小的身形跪地，继而规规矩矩的行着礼，嘴里说着赔礼的话，“儿臣……知错。”

他仰头看着天色，这一日的场景如刻在心，之后的多少个深夜梦回，他还是能梦到这样的场景。

他们说的话，说过的每一个字都清晰入耳，他将这些作为鞭策，心中的仇恨也因此与日俱增。

总有一日，他要这些人都付出应有的代价！

……

陆亦钰的这些转变、与他现在这样的心性，或多或少的，承言帝可以猜到是那日的原因。

作为一个父亲，他也只是想保全自己的皇子，即使储君之位永远不会是陆亦钰，做个闲王又有何不可？

他自以为他为每个皇子的打算都是长远的，是按着他们每个人的心性而定的归宿。

只是随着年岁的增长，慢慢有什么脱离了预定的轨迹，那个八岁的孩子也不知何时长大了。

他无声反抗着，默默筹划着一切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他在恨自己，恨的入骨……

养心殿的龙榻之上，承言帝掩着帕子咳嗽不止，他面色赤红，像是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

殿外，内官太监远远瞧着高贵妃前来，便迎上去。

“贵妃娘娘，您快去劝劝皇上吧，皇上他怎么都不肯服药，奴才们实在是没有法子了……”

高贵妃听着殿内不断传出的咳嗽声，心生疑惑，皇上这些日子以来，很少会咳得如此厉害，也绝不会不肯服药，怎么如今却是……

似想到了什么，她问“可是方才皇上见过了什么人？”

“回娘娘……是……四皇子来过。”

……

三月将近，云层轻柔，青山耸立，春风拂面，杨柳依依，鸳鸯嬉戏绿水上，飞雁掠过石桥旁，似画中景，若天外境。

京中的街头巷尾，小贩穿梭着，行人或驻足、或脚步匆匆赶路，正值妙龄的姑娘们也遮了面纱出来挑选胭脂首饰，街道上一时好不热闹。

而在这些寻常百姓其中，便有乔装打扮的侍卫隐在其中，他们虽换作寻常布衣，可周身带着的杀意却是无法遮掩的，如此也只能瞒得过百姓们的眼睛。

他们或在酒楼商铺内，或在巷子中穿梭，像在搜寻什么一般，却又做的不留一丝痕迹。

近日的京中，表面瞧着并无事发生，可有一些细心的人还是察觉出了不同——除了那些这些不知何处而来，行踪不定的侍卫以外，就连府衙的衙役都出动了，说的是为了查到从大牢内逃出的罪犯，可那样布局森严、层层把守的天牢，只怕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哪里会有罪犯能逃得出？

挨家挨户的搜查，就那些簪缨世家也难逃搜查，寻常百姓家更是要查个底朝天，那里会是只为了找到一个逃出天牢的罪犯这么简单？

不过两日，大半个京城都被搜查过了，如今也只剩下街南的府宅与临近的一些商铺还未搜查……

四王府外。

一身黑衣之人跃马而下，脚步匆匆便入得王府内。

书房不远处亭中，有二人正在对弈，有琴姬抚琴在侧，琴音若山泉潺潺，桌上的茶香袅袅，随着春风弥漫在亭内，远远瞧着，别有一番清雅之意。

经得侍卫通传后，那黑衣人入得亭内，琴姬抱琴退下。

黑衣人拱手道，“回王爷，那些人已经搜查到街南了……”顿了顿，黑衣人犹豫道“那些人……身手不凡，且训练有素，咱们的人若与他们交手，只怕是讨不到好处，而巷南那儿，也怕是不安全的，您看咱们要不要即刻将人送出京。”

黑衣人一面说着，一面观察着自己主子的神色，可在陆亦钰的面上，看不出一丝喜怒。

桌旁，孟临陌把玩着手中的白子，他唇边溢出一抹极浅的笑意来，他看向陆亦钰，语气淡淡道，“想不到这位世子妃如此深得世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