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承言帝的这封密旨，是要给何人？

对此，陆挽奕不想知道，他神色如常，周身清冷若冰霜，年迈的君王将离去，意识模糊，便是连话也说不清了。

那么现在，即便他将那些事都说出来，说清楚问明白了，等到了承言帝的一个答案，又能如何呢？

能让尘亲王死而复生吗？能让他的阿颖安然无恙归来吗？尘亲王的死是一句轻描淡写的话便能轻易带过的吗？

不能又如何？

承言帝已在弥留之际，他将离去，这一切都将随着他的离去而离去。

有些事还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他们的离去而渐渐冲散，变得不那么重要。

像是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陆挽奕静静立着，眸色带了几分哀伤，他唤了一声“皇叔”而后缓缓道“您好好休息，奕儿退下了。”

帝王薄情，他明白。

承言帝说，待他坐到帝王这个位置，他也会这么做，会不顾一切的铲除威胁到自己位置之人。

会吗？陆挽奕笑了笑，他想，他是不会的。

残害手足，利益至上，如果身为帝王便是要如此，如果注定要舍弃一切，那这帝王做的有何意思？

人人都想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可他们又如何能想到这其中的舍与得？

可不想做帝王，就无法保护所爱之人。

那么如果他坐皇位不是为了权利，只是为了护一人无忧呢？

“奕儿，朕……朕这么多年，唯一对不起的便是你父亲……”在陆挽奕转身离去时，承言帝苍老的声音响起。

“朕总想要弥补，却不知该如何面对你，也不知该如何开口……”承言帝看着他的背影，声音带了无尽的叹息“这些天，朕总是在昏睡中，总是梦到以前的事，梦到你父亲……朕，总是有些害怕，害怕离去，却又不得不离去。”

陆挽奕身影微动，似在隐忍着什么，他没有转身，眉目间笼罩着浓浓的哀伤。

尘亲王战死边塞，皇室对此不管不顾，甚至是，连尸骨都未寻到。

现在年迈的君王说着想要弥补的话，说着道歉的话，可又能挽救的了什么呢？

一切都迟了，他等这个道歉，等的太久了，久到他失去了耐心。

杀父之仇，他忍的够久的了。

他手紧握成拳，迈步，朝殿外走去，周身冷若冰霜，带着隐隐的凌厉。

“奕儿……朕把大承江山交到你手中，把朕的一双儿女也交到你手中，朕知道你会好好善待她们的，这……便算是朕的弥补……”

他欠下的，用皇位来弥补。

陆挽奕脚步顿住，他回身，视线落在承言帝手中捧着的那方匣子。

他眸色深邃，带着不明意味之意，他抬眸，对上承言帝的视线，周身尽现威严

凌厉。

“皇叔说笑了。”他声音清冷，让本就压抑的殿内更显孤寂萧瑟，他的语气淡淡的，唇边带着一抹浅笑“父亲的死不明不白，并不是皇叔一句弥补的话便能掩盖过去的。”

“奕儿！朕并未说笑，大承江山只有交给你朕才放心的下……”承言帝叹了口气，继续道“朕并非想借此让你放下心中的仇恨，朕是以一个长辈的身份来与你说这些，希望你能顾全大局，奕儿，朕不奢求得到你与尘王的原谅……”

尘王、陆挽奕，以及……逝去的尘王妃。

他做的错事，不止这一件，且现在他做出的这个决定，有更多的原因是因为尘王妃。

这不仅是因为对尘王的歉意，也是也是对尘王等的一个道歉与弥补。

因为他的年轻气盛，因为他的一厢情愿，因为他亲手毁了那个如梨般的女子，让她带着深深的恐惧与恨意离去，到死也不能释怀。

他做错的事真的太多，而因着他帝王的威严，他一错再错，以至于酿成今日的恶果。

他看着立在门口处的陆挽奕，仿佛能透过他，看到那个如梨般皎洁的尘王妃，她面容一贯的柔和，只是眼底有着深深的恐惧与防备。

“对不起……梨落”承言帝缓缓抬起了手，喃喃自语。

陆挽奕立在原地，看着他面上深深的歉意，看着年迈的帝王眼中似有泪落下。

梨落，是尘王妃的闺名。

陆挽奕满眸清冷，他一步步，朝着龙榻走去。

他眼眸刺痛，视线紧紧落在承言帝身上，年迈的君王在不住咳嗽着，他面色赤红，喘气艰难。

现在的承言帝，极为虚弱，虚弱到轻而易举便能杀死他。

陆挽奕抬手，袖口处，是暗器银针，带着剧毒，可以深深没入人的肌肤，隐入血管中，中针者会生不如死，却不会叫人发现异常来。

他将银针对准了帝王，对准了他的皇叔，对准了他的仇人！

杀父欺母之仇，不共戴天。

他周身清冷至极，带着浓浓的杀意，承言帝止住了咳嗽，察觉到身边的杀意，他却并不在意。

他将手中的匣子递出，“这是传国玉玺，得者，受命于天，有了朕亲笔密旨，无人再敢质疑，奕儿，你会是名正言顺的下一任帝王。”

“朕只求你一事，善待高贵妃与她的一双儿女，除此，朕再无所求……奕儿，如果杀了朕能让你放下仇恨，那就来吧，朕不会怪你……”

或许，还要感激他，现在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他真是受够了，还是早点下去与故人相聚吧。

这么些年，他早就疲倦厌烦了。

陆挽奕怔了怔，满身的清冷凌厉，仿若悬挂在无际天空的一轮冷月，带着淡淡的光晕，孤寂清冷。

他手未动，杀意未减。

承言帝缓缓阖了眸，“奕儿，再唤朕一声皇叔吧。”

良久，陆挽奕收回手，他转过身去，背对着承言帝，眉目间清冷散去几分“数月前我入宫，为的是求一封旨意。”

那封旨意，是为苏琬颖所求，用他的爵位，换苏琬颖诰命之身。

承言帝应下，还欲为他御赐婚约。

不论当时的他出于何目的，他总归是应下了他的请求。

“今日，我便将这份恩情一并还了，不论我身份如何，只要我活着，便会保高贵妃与她的一双儿女性命无忧。

“皇叔，你可还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