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厉祯霖留下，所以这个年，武安侯府过得和以往很不一样。

盛京中名声“如雷贯耳”的厉祯霖，在侯府中竟然表现的很是谦逊，本来守卫山和姜氏还对这位恭靖王府的小公子有种畏惧和恭敬感，但是听他一口一个伯父伯母的叫着，做事又勤快麻利，谈吐还不俗，这距离感一下子就消失了。

一群人围着一张桌子，亲亲热热别提多像一家人了，当然这其中并不包括卫榕。

看着厉祯霖和自己的家人亲密无间，她这心里别提多别扭了。

一顿饭，吃的是宾主尽欢，一直到很晚。

卫榕被卫守山点名，让她送着厉祯霖离开。

“伯父，我府中还有一些上好的茶叶，若是伯父不嫌弃，我明日就差人给伯父送来。”

“好说好说！贤侄，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有事没事常来！”

卫守山是真的喝大了，要不然搁在他平日清醒的时候，借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这样拍着厉祯霖的肩膀。

厉祯霖一口应承，目送卫守山被小厮架走之后，这才和卫榕一起并肩朝着府门口走去。

夜色清朗，算是入冬以来难得的好天色。

到了府门口，卫榕低头，朝着厉祯霖揖手：“多谢厉公子送来的雪狐，今日我家人唐突，还望厉公子不要放在心上。”

厉祯霖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你是在提醒我说，要我忘记今晚的这段饭？”

卫榕依旧是低着头，双手倔强的抱拳揖礼，没有做声。

厉祯霖冷笑：“我好心来给你送东西，你家人盛情邀请我留下，反过头来倒是我的不对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卫榕出声说道，“我只是想说，厉公子的身份尊贵，今晚我们家人有怠慢之处，还望厉公子能够见谅，不要放在心上。”

厉祯霖紧紧盯着卫榕的神情，可惜她垂下头，只能看到她挺翘的鼻梁。

“原来是这个意思，倒是我心胸狭隘了。”

厉祯霖轻笑了一声，“时辰不早了，你也早些休息，我回去了。”等走出几步，他又想起什么，回头对着卫榕眨了眨眼睛，“明晚见。”

卫榕：“……明晚见。”

厉祯霖挑了挑眉梢，转身大步离开。

卫榕轻轻呼出一口气，复杂的朝着厉祯霖离开的方向望了一眼，也转身进了侯府。

门房立刻把大门关上。

门檐下的大红灯笼散发着柔和的光。

***

“爹娘的忌日马上就要到了，你不随着我去祭拜，你还要做什么？”

晦暗的烛光下，厉祯霖厉祯宁两兄弟相对而坐，身后的背影被拖曳的很长，一直延伸到窗户上。

“明日是宫宴，大哥不能去，我替大哥到场，爹娘的忌日在初五，我后日就开始往那边赶，初五之前可以赶到厉祯霖抬头，看着厉祯宁说道。

厉祯宁却是摇了摇头：“祯霖，不是大哥非要让你跟我走，而是明日你留不得，为何往年我都是初三的时候从盛京启程，而今年要改成三十，你就真的一点都不懂吗？武帝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武帝了，他对我们恭靖王府已经产生了隔阂，这次的宫宴，还有大楚的使臣在，和以前的更是不一样，我们不能去。做人要有自知之明，要懂得避嫌。”

“避什么嫌？”

厉祯霖冷哼一声，稍稍提起的眉梢显得有些凌冽，“他的江山有一半是卫家帮他打下来的，还有一半是我们的父亲帮他巩固的，他自己做了什么？如今他能坐在那个位置俯瞰天下，我看他心中一点感激都没有。以往的宫宴大哥你都会参加，为何这次不去？不仅要去，还要光明正大，理直气壮。”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厉祯宁皱起眉头，“我看你是不是在侯府喝多了酒，如今都开始说起醉话来了。”

他朝着厉祯霖使了个眼色，正对着窗外。

厉祯霖无声冷笑，拿起桌上的茶杯，扬起手朝着地上砸去。

“砰！”

清脆的崩裂声在黑夜里显得尤为清晰。

一直潜藏在窗户下面的黑色人影身子也跟着晃动了稍许。

“你到底还要管我多久！我已经不是小孩子，可以任由你牵着鼻子走了！”

厉祯霖面无表情的怒喊，抓起手边的椅子就朝着墙上砸去。

厉祯宁低头不语，仔细看去却能看到他两只肩膀颤抖的厉害。

“大哥，”厉祯霖站起身来，眼睛看向窗外，话却是对着厉祯宁说的，“这事情就这样决定了，明日我会去参加宫宴，你启程吧，我会去和你汇合的。”

话毕，他看向厉祯宁，在后者略微点了点头之后，大步朝着房门走去。

窗外的人影听到脚步声，连忙转身朝着另一边跑去，趴在墙角，紧紧盯着厉祯霖的身影出了院门。

“我怎么会有这样的弟弟！”

一声怒吼在房中响起，接着是接二连三的叹气声。

人影朝着房间看了几眼，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公子，那人离开了。”

厉祯霖站在院中，头颅微扬，对着的正是厉祯宁院子的方向。

身后，焰无声落地，恭敬汇报。

“看到那人的长相了吗？”厉祯霖转过身来，眼神阴鹜如风雨欲来。

“没有，”焰低下了头，“但那人的身量小，行动很灵敏，从恭靖王府离开之后，立刻就有一辆马车接应着离开了。”

“女人？”厉祯霖皱了皱眉。

焰沉思片刻，坚定的摇了摇头：“不，虽然女子习武的不在少数，但其中的佼佼者不多，那人虽然看起来瘦小，但脚程很快，轻功也不错，若一个女子能有这样的功力，我一定会记得。”

“继续盯着，务必查清楚他到底是怎么混进王府里来的，”厉祯霖沉声说道，“王府戒备森严，那人能出入自由，怕是这背后有高人的指点，把这个人给我从王府里揪出来，我定要让他知道，恭靖王府从来都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是。”焰应声道。

厉祯霖看向他：“明日你随着我大哥启程，我办完这里的事情，就马上启程去找你们。”

焰露出些犹豫：“可……我想留在公子身边。”

若让公子一人留在这危机四伏的盛京中，他是真的放心不下。

厉祯霖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他抬手拍了拍焰的肩膀：“大哥是我最重要的人，他不能出任何事情，你是我最信任的部下，只有你留在大哥身边，我才放心。”

焰咬了咬牙：“是！属下一定会全力护住王爷周全！”

厉祯霖轻笑一声。

他抬起头来，原本清朗的夜色不知何时被大片黑云遮盖。

从缝隙里透出点点晦暗的月光，更显凄凉。

厉祯霖嘴角的笑意渐淡，眼神却愈发的锐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