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迟是个直白的人，却也不是一个直白的人，他的直白在于他的坦然，他的不直白在于，他几乎不会让旁人为难，即便这个人是问天情。

“问清风到底想要怎么样？又或者说他布下这一切，随后想要怎么样一个结果，你告诉我。”

问天情没有回答，静静的望着自己的师傅，暮迟的脸上少有的忧心忡忡，还有那一丝丝焦急和烦躁。

“他是必须死的，据我所知，他也不是个怕死的人，可一个不怕死的人，天天安排这个布局那个，想要一个已经死掉的人活回来，穿越也好，重生也罢，这都已经证明是不可能的事情了，他还想要怎么样，真的想要整个世界都毁灭吗？”

“为何不可？”问天情忽然问道。

暮楞了一下，“什么？”

“为何不可？所有一切都毁了，所有人都死，算是结束这五十年来的恩怨，为何不可？”

暮迟盯着问天情看了半响，见他的样子不像是说谎，反而像是在认真的，急的狠狠的给了他一下。

“问天情，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不是一个问句，暮迟是用吼的，一句话吼的边上在玩的孩子们纷纷看过来，嬉笑声全部都消失了。

问天情却没有被这声音吓到，甚至笑了一下说道：“所以师父你以为我们在做什么？你以为小师妹是在做什么？”

他上前一步：“所以师父一直都没有搞清楚情况是不是，我真是没有想到，师父一直以为，整件事情可以不了了之吗？”

他抬手，忽然从地上抓起一个孩子，手掐在他的脖子上。

“师父以为，你如今救治一个孩子，这孩子就能活下来？”

他的手上一用力，就听见咔嚓一声，刚还脸色红润的孩子，这会儿一脸苍白，头也以不正常的角落弯到了一边去。

孩子被狠狠的扔到地上，人群中传来尖叫声，那些孩子尖叫着跑开了，怎么好好刚还给他们看病的两位大人，这会儿忽然就动手开杀戒了！

暮迟气的眼眶发红，怒目瞪着问天情：“你，问天情你这是觉得我不会杀了你！”

“师父若是要杀徒弟，再简单不过，可师父杀了我又有什么用？小师妹才是一切的关键，师父忍心杀了小师妹吗？”

暮迟后退了一步，回避着问天情的目光。

“小师妹是想用江南代替整个天下，毁掉江南保下天下，这道理，师父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问天情上前逼近一步，逼着暮迟不得不正视自己。

“师父想救下这几个孩子，不是不行，只是救下以后呢，你会不会想要救下更多的人？又或者是救下整个江南？”

他轻笑了一下：“同情心泛滥不可怕，谁一开始的时候不是呢？你以为小师妹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不就是因着想要保住所有人，保住整个天下？”

他再笑一声，笑声很短，“可最后，她保住了什么？人哪，总是要明白自己有几斤几两，这样才不会被自己感动，被所谓的善良大度，所谓的博爱牵着鼻子走啊！”

——

另一边，阁楼下，暮成雪也难得和玄临说说心里话。

以往的暮成雪，说话总是神神道道，说的玄临听不懂，说的都是有关天下局势的大话。

可今日，大概是因着这酒，也有可能是因着这日子，暮成雪的话题，难得的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我也是自私的一个人，”她笑着说道，“最自私不过的一个人，要不然刚到京城的时候，也不会当场就给暮兆丰没脸。”

那是在她刚穿越的时候，那时候的她，当天就闹上了，在那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她活的相当的自我，她要护住的人，一个都不能少，她要干掉的人，一个都不准活。

“现在想想，大概是在什么时候，我变了的？好像是在知道那次我和二白被狼袭以后，在那之后，有些事情，不一样了。”

她发现，自己在意的，要护着的，总是少数，自己追求的，能有的，也压根就不值得一提。

她对御昭冕的感情深了，御昭冕心里有的不仅仅是她，还有整个天下。

“江南月，你知道吗？宣太后的女儿，嫁给了我的父亲，但其实她为的是别的男人，北翟八贤王郁锦言。”

她喝了一口酒，提着酒杯对着月色一扬手，继续说：“暮家四房的媳妇，京城暮家唯一一个没有自杀的女子，姚纤柔，她活着，也是为了郁锦言。”

她顿了顿，“多情的人，风雅的人，虽然两个人爱的不值得，却也爱的轰轰烈烈。”她笑了一下，“让我长了见识，明白有些事情啊，真的不是自己可以控制的。”

玄临慢慢的说道：“所以你才会去的西北？”

暮成雪点点头：“谁让那时候的御昭冕，是我心里的男人呢？”

这话有深意，那时候，现在呢？难道御昭冕不是吗？

玄临压下心中的疑问，他不敢问也不好问，因为无论答案是什么，都令人尴尬。

“他要江山，也要美人，虽然那时候的他，已经宣布了可以为美人抛弃江山。”

玄临轻轻的说道：“我相信御王可以的。”

若不然当初御昭冕也就不会追到南疆去了，毕竟那时候，谁都不能确定最后南疆会变成什么样子，而对于能否回到北周，谁都心里没有底。

“不，他不行。”暮成雪却说道，“他可以不要江山，却没办法看着血染河山。”

她扭过头，很认真的看玄临，“两者是不一样的，山河稳妥，和山河动乱，是不一样的。他可以接受整个天下不是他的，却没办法接受百姓流离失所，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也就是说，他可以不做君王，却会是这天下的无冕之王，他无法眼睁睁看着百姓动荡，四处烽火狼烟，一旦这一切发生，又或者说战乱不结束，他永远都不会停下自己的脚步。

可这世界上又有几个人是能够忍受身边有这样一个无冕之王的存在的，没有？

所以御昭冕，只可能是天下的尊主。